“老柱國,您可要考慮清楚.....”
高歸雁上前一步,子午鉞的穗子在燭火下輕輕晃動,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,話卻說得直白:“如此咫尺之距,我等任何一人,要取您老性命,可皆是易如反掌的!”
言語之中,滿是威脅與暗示。
無論是高歸雁,還是鄭頤與燕子羨皆不想,與獨孤昭撕破臉皮.....
畢竟,哪怕殺了這老柱國之後,能全身而退,也不想空手而歸。
最後什麼都沒撈到,不就白乾一場了嗎?
對誰來說都沒有好處!
“不!”
獨孤昭見這三人會錯了意,連連擺手,解釋道:“誤會了.....”
“老夫見識到了三位的本事,是想邀請三位留下來,共謀大業,共襄盛舉!”
字裡行間皆是懇切。
“共謀大業?”
“共襄盛舉?”
三人喃喃重複著這豪氣乾雲的邀請,心中皆是琢磨起了,這位獨孤老柱國的意圖。
大業?
盛舉?
能讓堂堂柱國如此措辭的,事兒絕對簡單不到哪兒去!
高歸雁摩挲著地契,率先開口,問出了他們最關心的問題:“那不知老柱國能給出,怎樣的報酬?”
鄭頤跟著點頭,拍了拍身旁的金箱,發出沉悶的響聲:“您知道的,我等的胃口可不小啊!”
獨孤昭看著三人眼底閃爍的貪欲與戒備,慢悠悠地端起茶盞,吹了吹浮在麵上的茶沫,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,卻沒遮住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,不慌不忙地開口道:“老夫問三位一個問題!”
“老柱國請講!”高歸雁雙眼微眯,將子午鉞的穗子,在指間繞了兩圈後,朗聲道。
玉麵修羅也很好奇,這位老柱國的葫蘆裡,究竟賣的是什麼藥......
獨孤昭放下茶盞,目光陡然銳利起來,像兩柄出鞘的老劍,直刺三人眼底。
他往前邁了半步,書房裡的燭火仿佛都被,這股氣勢逼得矮了三分,映得他鬢角的白發泛著冷光。
“人來這世上走一遭,究竟是為了什麼?”獨孤昭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穿透骨髓的沉鬱。
鄭頤:“為名?”
高歸雁:“為利?”
燕子羨:“為榮華富貴?”
三人聞言後,皆是下意識回答。
在他們這些刀尖舔血的江湖人士眼中,無非就是賺夠金銀、醉臥美人膝,每日醉生夢死.....
可說出口後,心裡頭卻總像空著塊什麼。
獨孤昭猛地舉起雙臂,寬大的袍袖在燭火中展如鷹翼,積雪壓彎的窗欞,仿佛都被這股氣勢撐得直了幾分。
他鬢角的白發根根豎起,眼底燃著比燭火更烈的光,聲音擲地有聲,撞得書房梁柱嗡嗡作響:
“為的是青史留名!”
這四個字像驚雷滾過雪地,震得鐵掌飛龍三人耳鼓發麻,汗毛聳立。
旋即,獨孤昭又指著牆上的史書竹簡,那些泛黃的竹片在燭火下泛著油光:“是在浩瀚史書之上,留下自己都是姓名!”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書房裡的燭火明明滅滅,將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,忽長忽短。
鄭頤的臉漲得發紫,手指深深摳進鐵掌的紋路裡。
忽然想起小時候聽瞎眼老乞丐說過的話,說史書裡的名字都是帶光的,夜裡走路能照著路。
高歸雁垂下的眼簾劇烈顫抖,子午鉞的穗子纏在指節上,勒出幾道紅痕。
燕子羨的嘴角似是還動了動,像是在琢磨什麼.....
不知為何,三人皆被說得有些心動了。
獨孤昭看著他們眼底,那點動搖的星火,忽然往前傾了傾身,燭火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,投下晃動的光影。
他趁熱打鐵,笑聲裡帶著幾分了然,追問道:“那三位可知,對你們來說,最好的報酬是什麼?”
說著,伸手指了指那幾口沉甸甸的箱子,箱角的銅鎖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光:“當真就是這些區區黃金?是那幾頁蓋著紅印的地契?”
鄭頤的喉結動了動,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箱內的金錠,那些元寶堆疊的弧度,他方才還覺得無比順眼,此刻卻像是蒙了層灰。
“這......”燕子羨張了張嘴,視財如命的他,竟說不出“是”字來。
黃金會鏽,地契會焚,根本經不住歲月的磨洗......
“那老柱國以為是什麼呢?”高歸雁被這直擊靈魂的詢問,問得有些發懵,將子午鉞彆在腰間,雙手抱拳,恭敬問道。
獨孤昭猛地一拍案幾,案上的茶盞跳了跳,濺出的茶水在青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。
他盯著三人,目光如炬,一字一句都像砸在青石上的鐵釺:“最好的報酬,除了青史留名外,是能蔭庇後代,是能惠及子孫,世世代代的傳下去!”
“而非這些隨時可能花完的死物......”
燕子羨喉結滾動,忽然覺得懷裡的地契燙得驚人。
蔭蔽後代,惠及子孫......這些是鄭頤從未敢想的詞,此刻竟像溫水般漫過心底,燙得他有些發慌,卻又莫名踏實。
既能青史留名,又能為後代計,還有何奢求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