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滬與他關係近,難道當今天子與他的關係就不近了嗎?
“嗯?”
宇文儼的眉頭擰得更緊了,方才因急踱而微汗的額角,沁出些涼意,望著孫植,疑惑不已:“孫卿,你這是何意?”
“朕不甚明白......”
總不能在親哥哥宇文滬,與自己這個堂弟之間,宇文橫會選擇幫自己吧?
沒道理啊!
“陛下,當年太祖為何宇文滬托孤,而不選宇文橫呢?”孫植不慌不忙,並未直接作答,而是再次拋出了一個問題。
宇文儼若有所思,略作回憶,喃喃道:“因為父皇覺得,宇文滬無論是心性,還是手段,都最為肖他,而宇文橫則......”
言及於此,瞳孔驟然收縮,忽然間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敲了下天靈蓋,眼底的霧靄像被狂風卷過,瞬間儘數散去,“朕明白了!”
跟宇文滬相比,宇文橫此人武力有餘,智力(政治)不足.....
可以征戰,可以輔佐,卻沒有掌控大局的本事。
換句話說,宇文橫沒有那麼強的自主性!
宇文滬死後,隻要用得好,便可以是他手中鋒利的刀!
而且其還有兵權。
孫植深深頷首,袍角在金磚上熨帖地展開,眸底的深邃裡浮起幾分讚許,聲音比先前更顯從容:“宇文橫說到底,也是宇文皇族中人!”
“宇文滬一死,其黨羽勢力必定群龍無首.....”
頓了頓,又繼續道:“陛下完全可以,伺機驅使宇文橫,來對付兩大柱國!”
隻要宇文滬出現了意外,那抓住機會,就可以將矛頭對準兩大柱國。
“高啊!”
宇文儼驟然亮了起來,像被人猛地挑亮了燈芯,先前那點殘存的迷茫被這簇光徹底燒儘,“宇文橫那莽夫,絕對會與那倆老匹夫死磕,以報宇文滬之仇!”
說罷,指尖在禦案上飛快地敲了兩下,眼底的光芒越發明亮,“咱們則可以打著,替宇文滬報仇的旗號,全盤接手他的勢力,並除掉那倆心懷不軌的老匹夫!”
這一手既保護了自己,免於淪為新的傀儡。
又以報仇的名義,將宇文橫拉入自己的陣營,讓宇文滬所有的努力都替他做嫁衣......
關鍵是還能趁勢,順理成章地除掉,那兩大心懷不軌的異姓柱國。
可謂是一箭三雕!
“正是。”
孫植緩步上前半步,聲音壓得更沉,字字都往要害處落:“於老柱國乃是太祖舊臣,忠心耿耿,必定會堅定不移站在陛下一邊!”
“而侯莫陳老柱國屬牆頭草,稍加拉攏便會站隊.....”
宇文滬當初能順利上位,少不了於老柱國的鼎力支持。
如今,這位老柱國在看到,當今天子執掌朝局的能力後,也定會不遺餘力地支持!
至於侯莫陳沂之流,完全可如其他宇文滬舊部一般,皆加官進爵,用利益來收買。
如此一來,豺狼覆滅,虎豹歸籠,韁繩都握在天子手中。
宇文儼聽完這番話,先是怔在原地,眼底的光亮像浸了蜜的星火,一點點漫開,連帶著眉梢都染上了輕快的弧度。
忽然大步走到孫植麵前。
“孫卿不愧是朕的智囊,實乃大周股肱啊!”他伸手拍了拍孫植的肩膀,少年人的力道帶著股不加掩飾的興奮,語氣裡滿是讚歎。
“哈哈哈哈!”
說罷,仰頭笑起來,聲音裡的少年氣混著初掌權術的暢快,在暖閣裡撞出嗡嗡的回響。
先前因暴怒而起的戾氣、因迷茫而生的沉鬱,此刻都被這笑聲衝得一乾二淨。
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切進來,在他明黃的龍袍上織出金亮的紋路,連額前那縷被熱氣蒸亂的發絲,都顯得格外有精神。
一舉乾掉兩大阻礙,事先夢寐以求的親政,獨攬軍政大權,再無任何人掣肘,可以大展拳腳了!
李衡先前一直垂首立在角落,此刻抬眼時,臉上不見半分笑意,隻有一片沉沉的憂慮。
“但這一切推測,都是建立在兩大柱國,能成功的前提下.....”他聲音不高,卻字字都帶著質疑,目光掃過容光煥發的少年天子,又落回孫植身上,“萬一宇文滬毫發無傷呢?”
要知道這些都是假設......
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。
倘若宇文滬隻是受些輕傷,或沒有受傷,那所有算計不都落空了嗎?
孫植瞪了一眼李衡,沉聲道:“那雙方依舊處於平衡狀態,咱們則繼續韜光養晦!”
在兩人交鋒之際,一言不發默默聽完的宇文倫,滿臉凝重,心中暗道:“小皇帝與孫植的算計,必須儘快告知大塚宰.....”
就在這時,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靴聲,跟著是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,隔著門簾遞進來:“陛下,春官府來人!”
“請您去試穿臘祭之日的袞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