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澤聞言,先是一怔,墨色瞳孔裡飛快掠過一絲訝異,隨即便被恍然大悟的笑意取代。
說著,緩緩抬手,拇指向上高高豎起,語氣裡滿是毫不掩飾的讚歎:“阿兄,高啊!”
那一刻,他終於理解到了,什麼是阿兄那人說得最合理的方式.....
既全了皇室體麵,又堵了天下悠悠眾口。
不僅沒有負麵影響,還有積極作用,更不會因天子駕崩造成朝局動蕩!
宋非垂在袖中的手指,幾不可察地蜷了蜷,方才還緊繃的肩線悄然鬆緩。
他眼底的沉著已儘數化作敬佩,心中已掀起無聲讚歎:“不愧是大人!”
“如此一來,誰都不用背負弑君罵名!”
既用“佛祖接引”的說法掩去真相,又借“為大周祈福”穩住人心......
連皇室體麵與朝野輿情,都算得絲毫不差,這般縝密心思,尋常人如何能及?
比司馬氏當街弑君,不知高明了多少倍!
能追隨這般通透果決的主上,實乃幸事.....
宇文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後背泛起一陣發涼,心底忍不住嘀咕:“還真如大行皇帝所言,這位陳督主當真是玩弄人心、愚弄百姓的高手!”
“但不得不承認,的確是厲害!”
一句“佛祖接引”,既遮了弑君的血腥,又把假話說得比真事還體麵.....
不僅狠辣縝密,還將小皇帝之死利用到了極致.....
何等可怕!
“至於地上這兩位.....”
陳宴的目光從宇文儼遺體上移開,緩緩抬起右手,骨節分明的手指直指地麵,那兩具早已冰冷的屍體,語氣依舊平穩得無一絲波瀾,仿佛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:“便對外宣稱,是驚聞大行皇帝登臨極樂,哀思悲痛過度,追隨去了地府!”
作為效忠小皇帝最後的忠臣,陳某人心善,也便成就他們一段生死相隨的君臣佳話吧!
宇文澤撚著袖角的手指猛地一頓,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錯愕,隨即像被點透了般豁然開朗,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,抬手在大腿上輕拍了一下,聲音裡滿是抑製不住的興奮:“妙啊!”
自家阿兄是將每一枚棋子,都用到了極致.....
得學得好好學啊!
宋非聞聲立刻上前一步,垂首躬身,語氣恭敬而利落:“屬下明白!”
話音剛落,他便直起身,轉頭看向立在暖閣門口的繡衣使者,聲音陡然沉了幾分,帶著不容遲疑的指令:“你們幾個將大行皇帝請去佛堂.....”
隨後,他目光掃過地麵的兩具屍體,又指了四名繡衣使者:“你們四個去洗淨孫植、李衡的血汙!”
“遵命。”
一眾繡衣使者齊聲應道,聲音整齊劃一。
領命後,三人迅速上前,小心地用錦布裹住宇文闡的遺體,平穩抬起。
另外四人則快步退出暖閣,去取清洗之物,各司其職。
“王爺。”陳宴轉頭看向了宇文倫,輕聲喚道。
王爺?陳督主叫我王爺?莫非是..........宇文倫在心頭喃喃重複著,陳宴對他的稱呼,忽得眼前一亮,泛起了一個猜測,趕忙上前,滿臉堆笑,諂媚應道:“在,督主請吩咐!”
“本督這裡有一封大塚宰的手詔!”
陳宴抬手從寬大的錦袍懷中取出一物——
是一封疊得整齊的信函,信封邊緣燙著暗金紋路,封口處蓋著朱紅印鑒,一看便知是極重要之物。
說罷,指尖捏著信函一角輕輕晃動。
“督主,這...這是....”
宇文倫注視著那份手詔,呼吸開始變得急促,聲音顫抖道。
他知道那上麵,一定有自己朝思暮想的內容......
“自然是複王爺爵位!”
陳宴淡然一笑,將手中的信函,遞到了宇文倫的手中,沉聲道。
對於這位燕王,大塚宰的意思很簡單.....
複爵但不重用。
徹底邊緣化。
宇文倫雙手顫抖著接過,指尖觸到信封上冰涼的暗金紋路與朱紅印鑒時,眼眶竟瞬間紅了大半。
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信,目光掃過上麵熟悉的字跡,先前的惶恐與擔憂,儘數被狂喜與激動衝散,朝晉王府的方向,遙遙一拜:“多謝太師!”
旋即,又朝陳宴作揖:“多謝督主!”
“在下日後一定為大塚宰肝腦塗地,在所不惜!”
果然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手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