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。
醜時。
施府。
庭院中央,棺材靜靜停放,棺身映著殘碎的月光,像一塊沉在墨色裡的冰。
四周唯有老槐樹葉被夜風拂動的沙沙聲,混著三個守夜下人的困意一同彌漫。
兩個小廝歪在廊柱上,頭一點一點地打盹,手裡的燈籠早晃出了昏紅的虛光。
另一個老仆靠在棺旁的石凳上,半闔著眼,呼吸已經沉得快要融進夜色裡。
突然,三道“嗖嗖嗖”聲破風而來,細如蚊蚋卻快似流螢,精準地釘向三人的後頸與腰側穴位。
那聲音輕得像落葉擦過衣袖,下人們甚至沒來得及睜開眼,身體便猛地一軟:打盹的小廝從廊柱滑落在地,燈籠“哐當”砸在青磚上,火苗晃了兩晃便滅了。
老仆則直挺挺地向前栽倒,額頭磕在棺木上發出悶響,卻再無半分動靜。
兩道黑影忽然從牆頭掠下,衣袂翻飛間隻帶起極輕的風聲。
正是身著夜行衣的朱異與雲汐。
朱異足尖點地時穩如磐石,右手還抓著雲汐的手臂,待她也落穩後,才率先朝著庭院中央的棺材邁去。
他步伐輕捷,每一步都避開青磚縫隙裡的碎石,連落在地麵的影子都貼著牆根,生怕驚擾了這深夜的寧靜。
雲汐緊隨其後,夜行衣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,隻露出一雙緊盯著棺木的眼睛。
兩人停在棺材前,朱異先是側耳聽了聽四周動靜,確認無異常後,才伸手輕輕推開了棺蓋一角。
月光順著縫隙漏進去,照亮了棺中屍體的麵容。
他湊近看了片刻,隨即直起身,轉頭對雲汐壓低聲音,語氣帶著幾分篤定:“雲姑娘,就是這具棺材中的屍體.....”
雲汐聞言,隻從兜帽下傳出一聲輕而脆的“好”。
尾音剛落,她便屈膝半蹲,右手迅速探向腰間。
那裡掛著個巴掌大的烏木匣子,邊角裹著耐磨的鹿皮,正是隨身攜帶的工具箱。
指尖撥開暗扣的瞬間,匣子“哢嗒”輕響,露出裡麵排列整齊的銀質探針、薄如蟬翼的解刨刀,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“雲姑娘,你先驗著,我去放風.....”
朱異的聲音壓得更低,目光飛快掃過庭院四周的角門與樹梢。
見雲汐抬手示意知曉,便貓著腰退向庭院東側的老槐樹,眨眼間便隱入樹影裡,隻留一雙銳利的眼睛,警惕地盯著周圍的動靜。
雲汐抬手將兜帽又壓了壓,遮住更多光亮,隨即俯身貼近棺木,先伸出帶著手套的兩指搭在施慶文頸側。
從下頜骨摸到耳後,又轉而檢查死者的指甲縫,指腹細細摩挲。
片刻後,從工具箱裡取出那支銀質探針,指尖捏著探針尾端,極輕地刺入死者的牙齦,又放在鼻尖下,輕輕嗅了嗅.....
一炷香後。
雲汐將東西收回工具箱,站起身來,對著老槐樹的方向輕喚:“朱大哥,我驗完了.....”
“咱們可以回去了!”
樹影裡的朱異立刻現身,腳步輕疾地掠回庭院中央,隻頷首沉聲道:“行!”
話音未落,他已俯身扛起廊柱下的小廝,又彎腰將另一個小廝與老仆一一拖到棺材旁。
還特意調整了三人的姿勢,讓他們或靠棺木、或倚石凳,看上去就像守夜時不小心睡熟一般。
雲汐這時已從懷中摸出個小巧的青瓷瓶,拔開塞子,一股清苦的藥香悄然散開。
她拿著瓷瓶在三人鼻下各晃了晃,待藥香滲入後,才塞回懷中。
緊接著,兩道黑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裡。
約莫半刻鐘後,庭院裡的老仆先動了動手指,喉間發出一聲低吟,緩緩睜開眼:“我頭為何這麼暈?”
旋即,猛地發現了睡在一旁的兩個小廝,大喊:“木小子,珠小子,你們怎麼都睡著了,快醒醒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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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。
魏國公府。
書房。
燭影在窗紙上搖曳,將室內的寂靜拉得更長。
紅葉一身勁裝立在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