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紅色的清唳聲刺破暮色時,羅雪的指尖還殘留著陳雨薇影子消散前的溫度。
她望著天際裂開的細縫,瞳孔裡映出的赤紅越來越亮,像要把整片天空燒穿。
"退!"楊凡的手臂驟然收緊,將她往身後帶了半步。
他懷中的玉玨燙得驚人,那是羅雪前世貼身戴著的,此刻正貼著他心口發燙,像在替他數著心跳——咚,咚,咚,每一聲都撞在喉間,撞出鐵鏽味。
沈墨的咳嗽被截斷在喉嚨裡,他踉蹌著扶住祭壇殘柱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夜無塵的質問僵在嘴邊,玄色衣擺被風掀起,露出腰間半柄斷劍——那是他戰死的兄弟留給他的。
林無涯的目光卻落在掌心的青銅碎片上,碎片紋路被他擦得發亮,此刻正隨著天際的紅光微微震顫。
清唳聲第二次炸響時,斷牆轟然倒塌。
煙塵裡,赤羽翻卷如烈焰,一隻神鳥自裂縫中俯衝而下。
它展開的翅膀遮天蔽日,每一片羽毛都似熔金澆鑄,尾羽掃過焦土,竟在地上烙出赤紅的痕跡。
"青鸞!"夜無塵的聲音發啞,斷劍在腰間發出嗡鳴。
神鳥在祭壇上方盤旋三匝,振翅化作人形。
女子著赤焰紋廣袖裙,發間束著金羽冠,眉尾一點朱砂紅得刺眼。
她的目光掃過眾人,像是在看一堆隨時會燃儘的殘燭:"你們的行為,已動搖世界根基。"
羅雪攥緊楊凡的衣袖。
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汗,順著自己手背往下淌。"動搖根基?"楊凡開口時,聲音比想象中平穩,"我們不過是想撕開困住所有人的網。"
"網?"青鸞冷笑,指尖劃過虛空,竟拉出一縷泛著金紋的絲線,"這是因果之網。
你們每一次逆改天命,都是在抽絲。"她鬆開手,絲線驟然崩斷,遠處傳來山體崩塌的轟鳴,"抽斷三根,地脈亂;抽斷七根,星辰墜;抽斷十二根——"她直視楊凡的眼睛,"整個世界會像被捏碎的陶俑,連渣都不剩。"
林無涯突然上前一步。
他掌心的青銅碎片與另一片從懷中滑落的碎片相撞,發出清越的響。
兩片碎片貼合的瞬間,一道青光直衝天際,在暮色裡畫出銀河:"因果之鑰,本是用來補網的。"他的聲音很低,卻像釘子般釘進眾人耳中,"當年蘇靈兒在古卷裡發現的,兩把鑰匙同出一源。
合二為一,能引動"背誓者之誓"。"
"背誓者?"羅雪重複這三個字,喉頭發緊。
她想起前世天劫裡,楊凡為她擋下雷罰時說的"我誓與天道同碎",想起重生後他每夜攥著玉玨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。
"主動承擔所有因果反噬。"林無涯的手指撫過融合的鑰匙,"用一人之魂,換規則重置。"他抬頭時,眼角的皺紋裡凝著光,"這是靈兒和雨薇用最後力量留下的解法——她們說,或許不用再有人死。"
夜無塵突然攥住楊凡的衣領。
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,斷劍的劍柄抵在楊凡腰間,冷得刺骨:"你是瘋了?"他的聲音在抖,"用你自己去填這個坑?
你死了,羅雪怎麼辦?
反道盟的血白流了?
這個世界......"他突然哽住,喉結滾動兩下,"這個世界還值得救嗎?"
楊凡望著他發紅的眼眶,伸手按住他手背。
夜無塵的手在抖,像片落在火上的雪。"值得。"他說,聲音輕得像歎息,又重得像山,"如果我的死能讓羅雪不必再為我擋天劫,如果宇明他們的墓碑不用再添新名字,如果所有被天命捆住的人......"他轉頭看向羅雪,她眼裡的淚在暮色裡閃,"能自己選一條路走。"
羅雪突然抓住他另一隻手。
她的手涼得驚人,卻比玉玨更燙:"我不要你選這條路。"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"前世我替你擋雷劫,這世換我......"
"小雪。"楊凡捧住她的臉。
他拇指抹掉她的淚,指腹蹭過她眼角的淚痣——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位置,"前世你說,"活著比死難"。
現在我要告訴你,看著你為我死,比我自己死更難。"他低頭吻了吻她額頭,"這次,換我活著難。"
林無涯突然將鑰匙塞進楊凡掌心。
鑰匙貼著皮膚的瞬間,劇痛從掌心竄遍全身,像有千萬根針在紮骨頭。"啟動儀式需要血誓。"他退後兩步,站到沈墨身邊,"我們守著。"
沈墨沒說話,隻是用力點頭。
他的袖中滑出半塊虎符,那是反道盟舊部的信物,在暮色裡泛著冷光。
夜無塵鬆開手,退到祭壇邊緣。
他望著天際翻湧的紅雲,突然笑了一聲,笑聲裡帶著哭腔:"你這家夥......"他摸出酒葫蘆灌了一口,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,"若真死了,老子就去地府罵你三百年。"
青鸞始終沉默。
直到楊凡將鑰匙按在胸口,她才開口:"背誓者之誓,需以命為引。"她的聲音不再如雷霆,倒像在念誦某種古老咒文,"你可願承受七世業火焚魂,十世忘川浸骨,百世因果纏心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