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春頭場雨剛過,老槐樹的枝椏上冒出層嫩黃的芽子。念禾踩著梯子往新搭的鳥架上釘木板,虎子在下頭舉著個鐵皮喇叭喊:"昨兒我見著戴眼鏡的先生了,說要給你姐的書再印五千本!"
"真的?"念禾一激動踩空了,整個人順著梯子滑下來,屁股墩在剛翻鬆的藥圃裡,沾了滿褲腿泥。秀秀拎著水桶過來,伸手把他拽起來:"都多大了還毛躁?你姐正在屋裡給省裡來的學生講課呢,聽見準得訓你。"
念槐確實在講課,圍著她的五個學生裡,有兩個是城裡來的姑娘,正舉著放大鏡看蒲公英的絨毛。"你們看這絨毛根上的小疙瘩,"念槐捏著顆種子給她們看,"這就是它的種子,風一吹能飄二裡地,比咱村的風箏還能飛。"
穿紅裙子的姑娘突然笑:"念槐老師,你說話總帶著股槐花味兒。"念槐剛要接話,聽見院裡吵吵嚷嚷,出去一看,原來是琉璃正追著念禾打——這小子偷摘了她種在窗台上的西洋菊,要給鳥窩當鋪墊。
"你這猴崽子!"琉璃舉著拐杖卻舍不得打,"那是李教授特意送的花種,你姐寶貝著呢。"念禾舉著花跑向老槐樹,突然定住腳:"爺!你們看!鳥窩有動靜了!"
眾人抬頭,隻見去年那對老麻雀正叼著乾草往新搭的架子上飛,槐生蹲在地上卷旱煙,看著看著突然笑:"這老東西,比人還念舊。"槐花端著剛蒸好的槐花糕出來,往琉璃手裡塞了塊:"您嘗嘗,今年頭茬槐花做的,比去年的甜。"
正吃著,雷影扛著鋤頭進來,褲腳卷到膝蓋,沾著新鮮的泥土:"槐生哥,後山坡的艾草該收了,我讓虎子去叫幾個人,明兒一早就去割?"槐生點頭:"再叫上二柱子,他認得哪種艾草長得壯。對了,讓你娘也去,她識得哪種艾葉能做艾絨。"
雷影剛走,王院長騎著自行車來了,車後座捆著個大箱子:"省裡給咱寄的新儀器,血壓計,量血壓比摸脈還準。"他剛把箱子卸下來,念禾就踮著腳要掀蓋,被秀秀拍開手:"彆亂動,這是給你姐學的新物件。"
念槐摸著那銀亮亮的儀器,突然紅了臉:"我還是覺得摸脈靠譜,我爹說每個人的脈都有脾氣,就像每種草藥都有性子。"槐生蹲在旁邊裝旱煙,聞言哼了聲:"傻丫頭,新法子舊法子能治病就是好法子,當年你娘還說洋胰子不如皂角好用呢,現在不也天天用?"
槐花正在院裡翻曬槐米,聽見這話笑著接:"那是我沒見識,洋胰子洗白布衫是乾淨,這點得認。"她把曬好的槐米裝進口袋,"明兒讓念槐給城裡來的學生包槐花餃子,讓她們嘗嘗咱這土味。"
第二天割艾草的隊伍浩浩蕩蕩上了山,琉璃也跟著去了,拄著拐杖在坡下撿掉落的艾葉。念槐正教城裡姑娘辨認艾草和青蒿,突然聽見山下喊:"念槐!快來看!"
跑下去一看,原來是虎子挖著了棵胖嘟嘟的天麻,像個圓滾滾的土豆。"這可是好東西。"琉璃用拐杖扒開周圍的土,"燉雞吃最補,你爹最近總熬夜整理藥書,正好給他補補。"念槐小心地把天麻挖出來,用葉子包好放進竹籃:"晚上就讓娘給爹燉雞湯。"
傍晚收工回來,藥圃裡曬滿了艾草,綠油油的像鋪了層毯子。念禾和虎子在毯子上打滾,被槐花拿著掃帚趕:"彆壓壞了!這是要賣錢的,能給你姐買新的醫書。"念槐聽見這話,紅著臉跑回屋——她床頭的箱子裡,已經攢了三本新醫書,都是李教授從省裡寄來的。
夜裡吃飯時,槐生突然說:"我想在草藥園邊上蓋間新屋,給念槐當診室,再隔出間藥房,省得看病抓藥擠在一塊兒。"槐花正給琉璃盛湯,聞言抬頭:"我早跟秀秀合計過了,讓雷影給看看地基,他蓋房是把好手。"
念槐剛要說話,被念禾搶了先:"我要在診室窗台上安個鳥架,讓麻雀也能進來聽病!"秀秀笑著捏他的臉:"你當麻雀是你啊?人家忙著孵小鳥呢。"
過了幾日,蓋房的地基真的挖好了,雷影帶著四個瓦匠,每天天不亮就來乾活。琉璃坐在院裡的竹椅上監工,看見哪塊磚沒砌平就喊:"二柱子,你那磚歪了!當心將來漏雨!"二柱子笑著應:"嬸子您放心,比給我媳婦蓋陪房還用心。"
念槐趁講課的間隙,總愛跑到工地邊看,手裡還拿著本筆記,上麵畫著診室的草圖:靠窗要擺張桌子,放血壓計;牆角要安個藥櫃,比爹那舊藥櫃多三層;最要緊的是窗台上,得留塊地方放西洋菊。
這天正畫著,李教授突然來了,身後跟著個穿西裝的男人,說是出版社的:"念槐同誌,你的《鄉土草藥圖鑒》賣得可好,我們想再版,加些新的草藥圖,比如你新種的西洋菊。"
念槐捏著鉛筆的手直抖:"我......我怕畫不好......"李教授拍她的肩:"你畫的草藥都帶著精氣神,比相機拍的還活。對了,省裡的醫學院想請你去當兼職老師,每月來兩趟就行,給學生講講實地認藥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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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生正在給瓦匠們遞茶水,聞言直擺手:"她哪能當老師?連縣城都沒出過幾趟......"
"叔這話不對。"秀秀端著剛熬好的綠豆湯過來,"念槐現在認的草藥,比省裡有些教授還多呢。上次有個老教授,把蒼術當成白術,還是念槐指出來的。"
夜裡,念槐翻來覆去睡不著,跑到院裡看老槐樹。月光透過枝椏照在新搭的鳥架上,老麻雀把頭埋在翅膀裡,睡得正香。"你們說我能行嗎?"她對著鳥窩輕聲問,風穿過樹葉,沙沙的像是在說"能行"。
蓋房的進度很快,不出一個月,新診室就立起來了。上梁那天,雷影特意殺了隻大公雞,把雞血抹在梁頭上:"圖個吉利,將來看病的人都能順順當當。"念禾爬在老槐樹上,舉著個紅布條往下扔,正好落在新診室的屋頂上,引得眾人拍手笑。
診室裡的藥櫃剛擺好,就來了第一個病人——是鄰村的張婆婆,咳嗽得直不起腰。念槐先給她摸脈,又用新血壓計量了血壓,然後開方子:"您這是風寒犯了,我給您開三副藥,裡麵加了咱新收的艾草,比普通的藥效強。"
張婆婆剛走,城裡來的學生就圍著念槐問:"念槐老師,摸脈和量血壓,哪個更準啊?"念槐收拾著藥碾子笑:"就像咱認草藥,看葉子也對,聞味道也對,隻要能認出它來,咋都行。"
傍晚關店門時,念槐發現窗台上多了個鳥窩——是念禾偷偷搭的,裡麵還鋪著她做針線活剩下的花布條。"這小子,"念槐笑著搖頭,突然看見老槐樹上的新鳥架裡,老麻雀正喂剛出窩的小麻雀,嘰嘰喳喳的,像在唱歌。
槐生站在她身後,手裡拿著本新裝訂的藥書,是他整理的祖傳方子:"丫頭,這書給你。爹沒啥本事,就懂這點草藥,都教給你了。"念槐接過藥書,指尖摸著封麵上爹寫的"濟世"兩個字,突然鼻子發酸:"爹,我不去省裡當老師了,我就守著咱家的藥圃和老槐樹。"
槐生摸她的頭笑:"傻丫頭,去省裡是讓更多人知道草藥的好,就像蒲公英的種子,飛得遠才能長得多。你走了,這不還有你娘,有秀秀,有琉璃嗎?還有這老槐樹,這鳥窩,都在這兒守著你呢。"
夜裡,念禾趴在炕桌上寫作業,突然問:"姐,你去省裡,能給我帶個會轉圈的鐵猴子不?虎子說城裡小孩都玩那個。"念槐給他削著鉛筆笑:"給你帶個更大的,能上弦的那種,不光會轉圈,還會翻跟頭。"
窗外的老槐樹上,新出窩的小麻雀偶爾叫兩聲,像是在說晚安。槐花在灶上給琉璃熬安神湯,秀秀在整理明天要曬的草藥,槐生坐在燈下,給念槐的新醫書蓋印章——那是他特意請鎮上刻章先生做的,上麵刻著"槐氏藥譜"四個字。
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落在新診室的屋頂上,也落在老槐樹的鳥窩裡。念槐躺在床上,聽著院裡的動靜,突然覺得,不管走多遠,隻要老槐樹還在,鳥窩還在,家就永遠在這兒,像槐花的香味,不管飄多遠,根總紮在這片土裡。
第二天一早,念槐背著書包要去省裡時,發現老槐樹上的新鳥架裡,多了幾根彩色的布條——是她做針線活剩下的碎布,不知道被誰悄悄放進去的。她抬頭看著嘰嘰喳喳的麻雀,突然笑著揮揮手:"等我回來給你們帶新的乾草,比這布條還軟和。"
風穿過槐樹葉,沙沙的像是在應和,陽光落在藥圃裡的西洋菊上,黃燦燦的,像撒了一地的金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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