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霧在琉璃穹頂下凝成霜花，無垢仙池的乳白色靈液翻湧如沸。慕青璿浸在池中，三千青絲浮散如藻，眉心朱砂印裂開蛛網般的血痕。她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經脈，蘇九娘破碎妖丹的劇痛在她骨縫裡百倍放大，冷汗混著血絲在池麵暈開淡紅的漣漪。
“忍著。”晏清塵的金針懸在她百會穴三寸之上，針尾震顫如蜂鳴，“天機反噬已侵入心脈，再強行推演一次，你的無垢仙體會先把自己痛死。”
池畔的陸昭明左瞳銀芒暴漲，懷中星隕玉佩與池底某物共鳴震動，整座仙池的靈液竟逆流倒卷，露出池底七盞青銅古燈——燈芯燃著的不是火，而是凝固的星光。
“喀嚓！”
燕長歌手中的光陰沙漏突然崩開一道裂痕，金沙從縫隙簌簌漏下。他覆眼的白綾滲出兩道血線，沙啞開口：“沒時間了。”
璿璣殿的溯時輪懸浮半空，輪緣刻滿蝌蚪狀的上古銘文。當燕長歌割破指尖將血抹上輪軸時，那些銘文活物般扭動起來，殿頂垂落的星輝被瘋狂吸入輪中。
“三百年前玄淵閣覆滅的真相，藏在慕青璿某一世的輪回裡。”燕長歌的指尖按向自己心口，七竅玲瓏心在胸腔發出岩石摩擦的悶響，“但窺視光陰長河的反噬……可能會燒乾你的壽元。”
陸昭明抓起地上一截斷裂的鎖鏈——那是墮仙崖底百裡驚鴻斬落的“縛仙鏈”，猛地紮進自己脊骨：“用這個當燃料，夠不夠？”
九曜玄骨在皮肉下灼灼發亮，鎖鏈寸寸熔成金紅鐵水，溯時輪驟然爆出吞沒天地的強光！
強光散去時，陸昭明站在一條腥甜的漁船上。
細雨中的寒江燈火連綿，搖櫓的少女蓑衣鬥笠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收網。當漁網拖上船板時，滿艙鱗片閃著幽藍光的怪魚中，竟蜷著個渾身是血的玄衣修士。
“青璿？”陸昭明去扯少女的鬥笠。
蓑帽下露出一雙清澈杏眼——分明是慕青璿的容貌，卻毫無修士的凜冽，隻有漁家女的嬌憨。她吃力地拖起昏迷的修士：“你認得我？這人穿著玄淵閣的袍子呢……”
陸昭明突然毛骨悚然。
漁船陰影裡浮出無數半透明的傀儡絲，如毒蛇纏上少女腳踝。江麵傳來天機閣巡天舟的號角聲，而遠處玄淵閣的琉璃頂正燃起大火——這是三百年前滅門夜的前夕！
場景轟然碎裂。
陸昭明跌進沸騰的岩漿池，赤紅鎖鏈貫穿他琵琶骨。高坐雲端的“牧神者”彈指一揮，十萬青銅燈從岩漿中升起，每盞燈芯都囚禁著一個掙紮的修士元神。
“看清楚，這就是仙界糧倉。”燕長歌的聲音在虛空回蕩，他胸前白衣已被心口石化的血浸透，“你每一世都試圖點燃飼龍燈向海底魔龍求救，但……”
一柄冰劍突然刺穿燕長歌後背！
握劍的慕青璿雙眸空洞，眉心朱砂印化作傀儡符咒。她腕骨翻轉剜向燕長歌心臟的刹那，陸昭明左眼炸開黑洞般的漩渦——墮仙崖底領悟的“逆星訣”失控爆發！
現實中的溯時輪炸成碎片。
燕長歌仰麵倒在血泊裡，白綾散落處，那雙能窺視光陰的眸子已成灰白的石珠。陸昭明徒手抓著貫穿他胸口的冰劍，劍鋒離心臟隻差半寸，慕青璿的瞳孔在清醒與混沌間劇烈震顫。
“青璿你看……”陸昭明突然抓起她握劍的手按向自己脊骨，“這截骨頭裡燒著的瘋血，比傀儡絲燙多了。”
九曜玄骨透衣灼出龍形圖騰，慕青璿指尖觸及骨頭的刹那，腕內側浮現三道紫黑咒印——那是天機閣埋在她魂魄深處的三千傀儡契！
晏清塵的金針暴雨般落下：“快斬斷輪回羈絆！她的魂魄要被拖進第七世了！”
燕長歌用儘最後力氣將石化心臟捏碎。飛濺的血珠化作漫天星子，星光照亮慕青璿眼底一道舊疤——那是陸昭明某一世為她擋劍時留下的。
“啊——！”
慕青璿的尖叫聲中，三千傀儡契從她皮膚下鑽出，又在星輝中焚成灰燼。她癱倒在陸昭明懷裡時，一段被輪回掩埋的記憶轟然蘇醒：
三百年前的寒江畔，十歲的她躲在蘆葦叢中，看著天機閣主將嬰兒脊骨剖入半截玉骨。而遠處玄淵閣的烈焰裡，一個左眼銀瞳的男人正將星隕玉佩塞進繈褓……
“原來我才是你的劫。”她染血的指尖撫過陸昭明左眼的疤，“從第一世到第七世，都是我親手把你送進局中……”
殿外突然傳來龍嘯。敖燼的覆海戟劈開璿璣殿結界，龍鱗覆蓋的臉上魔紋縱橫：“快走！牧神者用光陰沙漏加速了天劫——下次九星連珠就在今夜子時！”
陸昭明抱起昏迷的慕青璿踏出殿門。
深淵之上，九重天星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墜，而燕長歌碎裂的石心臟裡，緩緩開出一朵七瓣彼岸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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