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,濟世堂簷角上的銅鈴被夜風撞得叮當直響。
許蒔安正用竹鑷子撥弄顯微鏡下的蠱蟲卵,忽而聽見門環“咚、咚、咚”三聲急叩。隻是,力道卻輕得像是貓爪撓門。
“勞駕...”門縫裡擠進一縷遊絲般的顫音,裹著桂花頭油的香氣。
許蒔安剛拔開門閂,一道白影便順著門檻滑了進來——是個戴著素紗帷帽的姑娘,月白衣裙上沾滿霜花。她左手緊攥著青玉妝奩,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青紫。
“許醫師,救、救我的臉...”姑娘顫抖著掀起帷帽輕紗。
燭火“劈啪”爆了個燈花。
許蒔安呼吸一滯——眼前的少女麵若冰瓷,瑩白的肌膚下浮著蛛網狀的藍紋。右側臉頰裂痕最深處已露出粉紅肌理,像是被打碎後又粗粗粘合的薄胎瓷。
“三日前敷了城西胭脂鋪的秋菊冷香麵膜...”她剛開口,唇上霜花便簌簌崩落,“敷完臉部如墜冰窟,今晨梳頭時已...”
“彆說話!”許蒔安急聲喝止,一片指甲蓋大的冰皮正從她下巴處脫落,“小滿!取暖玉枕!阿卯,幫熬甘草附子湯!”
簷上忽然掠過裂帛般的劍吟,溫可夏踏著殘楓飄然而落,霜魄劍尖還挑著半片染血的符紙。
她目光掃過少女麵容,劍鞘“哢”地點在妝奩上:“九幽殿的冰魄蠱,倒是挺會挑幌子。”
妝奩裡的玉盒被劍氣震開,寒霧騰起如妖蟒吐信。許蒔安用竹鑷子夾起塊蠶豆大的瑩白膏體,對著燭光細看:“珍珠粉裡摻了冰魄砂——不對!“
顯微鏡下,膏體裡遊動著雪花狀蠱卵,遇熱即綻開六棱冰晶。
溫可夏劍尖凝出冰霧,將蠱卵凍在琥珀般的劍氣裡:“九幽殿偷梁換柱,把冰魄蠱卵摻進霜粉了。”
後巷陡然傳來瓷器碎裂聲,七八個覆著冰麵具的少女撞開院門。
為首的紅衣姑娘半張臉皮已卷翹起來,露出底下嫩肉:“救...救...”
阿卯端著藥罐僵在廊柱旁:“許、許醫師!她們的臉在掉渣!”
“閉眼!吸氣!”許蒔安抄起藥櫃裡的艾草炭粉揚手撒去,黑粉沾到少女們臉上,竟發出熱鐵淬冰的“滋啦”聲。
“都彆碰臉!”許蒔安扯下簾幔鋪地,“躺下!用丹田之氣呼吸!”
溫可夏霜魄劍劃出寒冰結界,將漫天飄散的蠱粉凍結成星塵。
許蒔安趁機取金針封住少女們風池、大椎二穴,忽然瞥見紅衣姑娘耳後——未受蠱毒侵蝕的皮膚上,赫然印著“百美榜第三”的朱砂戳。
“九幽殿真是好算計。”溫可夏劍挑妝奩夾層,抖出張灑金箋,赫然是懸壺穀選美名錄,“毀去百花榜首,動搖藥都民心...”
許蒔安用琉璃瓶接住墜落的冰皮碎屑,蠱蟲在瓶底凝成朵冰蓮:“借美容之名行毀容之實...”
他忽地抬頭,藥櫃暗格裡的《百美圖鑒》正無風自動。畫中美人個個笑靨如花,眼角卻滲出霜紋。
簷外忽傳來縹緲歌謠,恍惚間似有女子在唱:“畫皮易,畫骨難,冰肌玉骨終化塵...”
藥圃浸在破碎的月光裡,許蒔安赤腳踏過凝霜的菊叢,腕間琉璃盞沿著葉脈遊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