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積著層薄灰,叢麗麗用會議材料撣了撣,露出底下"2008年度先進工作者"的塑料獎牌。斜射進來的陽光正好照在獎牌裂開的邊角,把付培清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。他縮在會議桌最暗處,像塊被歲月醃透的臘肉。
秦風摩挲著保溫杯上的刮痕,這是秋雨燕上次考察時落下的。杯蓋內側還沾著紅岩嶺的朱砂土,混在茶湯裡泛起細碎的金星。他望著牆上四大工程進度圖,礦泉水廠的三維模型在天美集團的ogo下泛著藍光,像塊嵌在羊鎮腹地的水晶。
"對不住,養殖場那頭母豬難產。"劉強裹著身泥點子衝進來,解放鞋在瓷磚上踩出兩串月牙印。他摘了草帽扇風,露出曬成古銅色的後脖頸,"省考古所前天發函,要求暫緩十八裡鋪段的施工。"
付培清從老式公文包裡摸出盒清涼油,往太陽穴抹了厚厚一層。薄荷味混著他身上陳年的樟腦丸氣息,熏得前排的年輕科員直皺眉。"要說這茶馬古道二期開發,"他突然敲了敲桌麵,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發出悶響,"省考古所前天發函,要求暫緩十八裡鋪段的施工。"
會議室霎時靜了。叢麗麗攥緊了礦泉水瓶,塑料殼在她掌心咯吱作響。那是天美集團的試生產樣品,標簽上的紅岩嶺剪影被捏得皺皺巴巴。她突然開口:"付鎮長翻文件的手彆抖啊,您壓著的財政局批文快掉出來了。"
劉強突然伸手,“函件能看看嗎?”他粗糲的指腹在公函上抹出道灰印,突然笑出一口白牙:“巧了,我上周陪省裡專家踏勘時,他們還說十八裡鋪的地基夠紮實。”他從褲兜掏出個塑料袋,裡麵躺著塊帶青苔的條石,“這是明代路基的碎石,離咱們施工麵足有三丈遠。”說著,他把條石遞給大家看,“我覺得這不妨礙咱們施工啊。”
付培清的老花鏡滑到鼻尖,鏡腿在銅鎮紙磕出清脆的響。秦風注意到他翻文件時,特意用鋼筆壓住了某頁紙角,露出的半截紅頭像是縣財政局的格式。
秦風推開窗戶,山風卷著柑橘花香撲進來。遠處盤山路上,天美集團的勘探車正緩緩爬坡,車頂天線劃過雲層,像根銀針挑破了天際。"冷鏈物流中心要接3號產業路,"他抽出張預算表,紅筆尖戳在某個數字上,"付鎮長上周報的涵洞工程,造價怎麼比標準高了37?"
一隻綠頭蒼蠅撞在吊扇葉片上,啪嗒掉進付培清的茶杯。藍黑墨水在手繪地圖上泅出猙獰的鬼臉,他掏手帕的動作帶翻了墨水瓶。"年紀大了手不穩..."他嗓音像漏風的破布袋,"這涵洞要過暗河,得加鋼筋支護..."
叢麗麗突然站起來,馬尾辮掃過牆上的交通規劃圖。"昨天我去現場複核,發現k5段根本沒按圖紙放線。"她抽出疊照片摔在桌上,畫麵裡歪斜的混凝土樁像排爛牙,"施工隊拿的是三年前的作廢圖紙!"
付培清臉色煞白,他顫抖著手掏出藥瓶,抖出幾粒白色藥片灑落在地。劉強彎腰去撿,後腰彆著的柴刀柄撞在桌角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他抬頭看向付培清,眼中滿是疑惑和憤怒:"付鎮長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"
就在這時,會議室門被撞開,王德福扛著半筐青皮柑橘闖進來,臉上的焦急顯而易見:"秦鎮長,礦泉眼那邊出怪事了!"他慌忙從筐底摸出個玻璃瓶,水裡沉著幾縷血絲般的紅藻,"今早巡山看見的,跟二十年前後山化工廠泄漏時一模一樣!"
秦風擰開瓶蓋的手頓了頓。他想起上周夜巡時,付培清那輛桑塔納曾停在廢棄化工廠門口,車尾箱露出半截鐵鍬柄。
"這事得請省環保廳..."劉強話沒說完,付培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。他捂著嘴的指縫間漏出點猩紅,染紅了袖口的樟腦味手帕。
秦風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,他從文件夾中抽出一份檢測報告,目光如炬:"付鎮長,涵洞水泥樣本裡的工業廢渣,和化工廠遺留物成分一致。這些重金屬超標47倍的廢料,是怎麼混進建材清單的?"
付培清的老式皮鞋在地麵蹭出刺耳的吱呀聲。叢麗麗已經堵在門口,手裡握著錄音筆。窗外傳來工程車的轟鳴,那是天美集團在清理廢棄廠區。
"二十年前施工隊說填埋的是建築廢料..."付培清扯開襯衫,露出頸部潰爛的皮膚,"他們說這些渣土能加固地基..."
劉強突然舉起工程日誌:"去年暴雨衝垮醃菜廠,建材采購單上簽的是你名字!"這個實乾的漢子眼睛通紅,翻開泛黃的紙頁,"兩個姑娘被埋的時候,手裡還攥著結婚請柬!"一張染著泥漬的請柬殘頁飄落,燙金的"囍"字已被雨水泡皺。
夕陽把付培清的影子釘在牆上。他哆嗦著摸出個青銅馬鐙造型的u盤,金屬表麵刻著天潤集團的徽記:"所有工程變更記錄...都在這裡..."
散會後,秦風站在窗前看著付培清被調查組帶走。劉強蹲在花壇邊翻看工程日誌,突然發現夾層裡的婚禮請柬殘頁上,新娘的名字竟是他遠房表妹。叢麗麗將u盤插入電腦,屏幕亮起的瞬間跳出一段監控視頻——夜色中,滿載廢料的卡車正駛入建材倉庫。遠處天潤集團的運輸車隊突然亮起雙閃,在盤山路上蛇形疾馳。
保溫杯上刻的字在暮色中浮現,秦風突然聽見王德福在樓下喊:"秦鎮長!工地上挖出個鐵皮箱!"他猛地轉身,快步走向樓梯,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期待。山風卷著最後一縷茶香消散在夜色裡,紅岩嶺的星空格外明亮,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小鎮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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