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未散，青河縣委大院的白玉蘭沾著露水。秦風將車停進標有"公務用車"的車位時，瞥見公示欄上新貼的任前公示——王占峰的名字後麵跟著"擬任玉河市副市長"的字樣，紅頭文件在玻璃罩下泛著冷光。
"秦鎮長，書記在等您。"秘書孫毅推開五樓辦公室的實木門，空調冷風裹著鐵觀音的茶香撲麵而來。王占峰正伏案批閱文件，身後全域沙盤的玉河市區域新插了麵藍色三角旗。
"羊鎮固定投資增速37，在全市鄉鎮排第三。"王占峰用紅筆圈著季度報表，"但社零數據比開發區低8個點，文旅產業的消費轉化率還是短板。"王占峰書記的茶杯裡漂著幾粒枸杞，杯底印著"玉河市人大代表"的金字。秦風從公文包抽出規劃圖："配套商業街下月竣工，水裡撈、巴星克等十二個品牌已經簽約。這是夜間經濟區亮化方案，預計國慶前......"
"方案需要再細化。"王占峰突然拉開抽屜，取出一份帶密級章的文件，"看看這個。"省發改委《關於加快高鐵支線建設的會議紀要》的標題刺入眼簾。秦風手指微微發緊："王書記，這涉及市裡規劃......"
"原定繞開羊鎮的支線要重新評估走向。"鉛筆尖在地圖上劃出條虛線，穿過三家村祠堂，"省裡林書記在交通專題會上強調產路融合，這是羊鎮升級文旅樞紐的機會。"
"但祠堂那株三百年的老槐樹......"秦風想起上月村民披著
衣堵鎮政府的場景，"省林科院的移植報告顯示成功率91，可村民情緒......"
孫毅送來兩杯新茶，瓷杯磕在紅木桌上"叮"的一聲。王占峰從保險櫃取出牛皮紙袋："市交通局陳局長的女兒在倫敦政經學院留學，你明天去趟市裡，把這盒茶葉帶給他。"
秦風摸到紙袋裡的異物——u盤棱角硌著指尖，標簽上潦草寫著"三家村段地質數據"。
"玉河市市委副書記的秘書上周找我談過溫泉股權。"秦風斟酌著用詞，"他建議引入玉河市城投集團參與管理，說是要規範運營......"
"規範？他小舅子的建築公司剛中標縣文體中心項目吧？"王占峰冷笑，從書櫃抽出《縣域經濟改革案例》，書頁間滑出泛黃的合影。照片上的年輕人站在玉米地裡，橫幅寫著"1998年青河縣抗洪表彰大會"。
"這是當年和我搭班子的老張。"書記的指甲劃過某個滿臉堆笑的中年人，"他在沙袋裡摻秸稈，吃了十二年牢飯。"相冊合上時震落幾粒灰塵。
激光筆的紅點在地圖上跳動，王占峰推開半扇窗。蟬鳴混著施工噪音湧進來，遠處開發區塔吊正在旋轉。
"高鐵支線補償款分三部分：土地征用、青苗補償、古樹移植。"紅點定在老槐樹位置，"省文物局剛把祠堂列入近現代重要史跡，補償標準上浮20。"
秦風翻開最新測繪報告："按新標準，村民人均補償能到六萬八，但李強的堂弟在村裡開了三家超市......"
"李強雖然進去了，他的關係網還在動彈。"王占峰突然劇烈咳嗽，手帕上洇開暗紅，"上周審計局發現羊鎮三年前的河道整治項目，有筆二十萬的勞務費打進了注銷公司賬戶。"
手機在桌麵震動，林妙雪的短信跳出來："爸爸建議邀請省交通院專家參與規劃論證。"秦風抬頭時，正撞上王占峰深潭般的眼神。
"這是省林業廳王副廳長的聯係方式。"書記推過張便簽，"他父親是三家村人，八十年代修過村誌。"便簽背麵還有串數字——省紀委信訪辦的直通號碼。
走廊傳來爭執聲，開發區主任的大嗓門震得門框發顫："憑什麼削減我們的用地指標？我要找王書記評理！"
王占峰按下座機快捷鍵："劉主任，讓開發區同誌先去二號會議室。"轉頭對秦風道："聽見了嗎？餓狼還在刨門。"
書櫃最底層抽出乾部推薦表，鋼筆尖懸在"擬任職務"欄："鎮黨委書記兼鎮長，這是沉甸甸的擔子。"墨水在紙麵暈開時，窗外突然響起悶雷。
"三家村的事要依法依規推進。"王占峰抽出三份紅頭文件，"國土局的用地預審、林業廳的古樹移植批文、文旅局的保護性遷移方案——缺一不可。"
秦風注意到書記的手在微微發抖，藥瓶標簽上的"硝苯地平"字樣若隱若現。暴雨砸在窗玻璃上，孫毅小跑著進來關窗，帶進來的雨絲打濕了高鐵規劃圖。
地下車庫的感應燈滋滋作響，秦風剛拉開車門，就被黑影堵住去路。開發區招商科科長馬洪濤舉著雨傘，西裝革履卻掩不住酒氣。"秦鎮長，聽說溫泉區二期要引進省旅投？"傘尖滴著水，"我們開發區有現成的文旅公司，資質齊全......"
"馬科長，項目必須公開招標。"秦風晃了晃文件袋，"就像上周縣裡查處的圍標案，您應該清楚後果。"
手機再次震動，林妙雪傳來省交通院專家的聯係方式。秦風抬頭望向五樓，王占峰的身影映在雨幕中，正握著電話說什麼。驚雷炸響時，他隱約聽見"河道整治審計重啟"幾個字。
雨刷器刮開瀑布般的水流，後視鏡裡馬衛國狠狠踢飛石子，驚飛了簷下躲雨的麻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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