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泉市政府的工作如同上緊了發條的鐘表，在各個齒輪的精密咬合下，高效而緊張地運轉著。秦風的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風，會議、調研、批示、洽談……時間被切割成以分鐘計算的碎片。然而，無論工作如何繁忙，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，總會被遠方青河縣的燈火所牽動。那是家的方向，是父母日漸年邁卻始終守望的身影。
自從上次匆匆回家探望，一晃又是兩個多月過去。父親秦戰的腿腳是否利索了些？母親陳芳的咳嗽好些了嗎？這些牽掛，在夜深人靜時，總會悄然浮上秦風的心頭。他深知，父母從不輕易打擾他，電話裡永遠是“家裡一切都好，你安心工作”的寬慰，但這更讓他心生愧疚。
這天下午，在連續主持完兩個重要會議後，秦風看著日程表上難得的半天空白，一個強烈的念頭湧了上來。他叫來秘書楊小波：“小波，把明天上午的活動調整一下，如果沒有什麼非我不可的緊急安排，我回青河縣一趟，看看我父母。”
楊小波立刻會意，他知道市長這份孝心需要被成全：“市長，您放心，明天上午隻有一個可協調的會見，我馬上聯係調整。車子我來安排，保證不驚動縣裡。”
“好，就我們兩個，悄悄回去，吃頓午飯就回來。”秦風點頭，眼中流露出期待。
第二天清晨，天空湛藍如洗。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悄然駛出市政府，彙入出城的車流。秦風坐在後座，難得地沒有翻閱文件，而是專注地看著窗外的景色。車子駛離市區，進入通往青河縣的高等級公路。道路寬闊平坦，兩側綠樹成蔭，遠處是連綿的丘陵和整齊的農田，與幾年前坑窪不平、塵土飛揚的老路已是天壤之彆。
“這條路修好後，回青河方便多了。”秦風感慨道，語氣中帶著一絲欣慰。作為市長，他推動的交通基礎設施建設，如今自己也切身感受到了便利。
開車的楊小波笑著接話：“是啊，秦市長。以前回青河至少要兩個多小時，現在不到一小時就能到。縣裡鄉裡的路也大都修好了，老百姓出行方便多了。”
秦風點點頭，目光掠過路旁新建的果蔬大棚和頗具規模的養殖小區，能看到一些村民正在田間地頭忙碌，臉上帶著忙碌而充實的神情。這一切，都讓他感到自己和小波，以及無數同事們的付出是值得的。
越是接近青河縣界，秦風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些許。那條熟悉的岔路，那片記憶中的竹林，那個路口的雜貨鋪……每一處景物都勾連起深藏的鄉愁和童年記憶。這就是“近鄉情更怯”吧，縱然身為市長，在歸家的路上，他也隻是一個渴望見到父母的孩子。
車子沒有進入青河縣城，而是拐上一條更加清幽的鄉村公路，最終在一片依山傍水、綠樹環繞的村落前停下。秦風的老家就在村頭，一個帶著寬敞院落的普通農家小院。院牆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，院門虛掩著。
秦風讓楊小波在車上等候，自己輕輕推開院門。院子裡，母親陳芳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著豆角，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，在她花白的頭發上跳躍。父親秦戰則坐在一旁的藤椅上，戴著老花鏡，手裡拿著一張舊報紙，看似在讀報，目光卻不時瞟向院門方向。
“爸，媽，我回來了。”秦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“小風？”陳芳猛地抬起頭，手中的豆角掉在地上，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無比的笑容，連忙站起身，拍打著身上的塵土，“哎呀，你這孩子，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！”
藤椅上的秦戰也立刻放下報紙，摘下老花鏡，雖然努力保持著平日的嚴肅，但眼角的皺紋卻因為笑意而深深堆積起來：“回來了？市裡不忙了？”
“忙裡偷閒，回來看看你們。”秦風快步走過去，先扶住母親的胳膊，又看向父親，“爸，您腿最近感覺怎麼樣？”
“好多了，好多了！老毛病，不礙事。”秦戰擺擺手，試圖站起來，秦風趕緊上前一步攙住他。
陳芳已經拉住了秦風的手，上下打量著，眼裡滿是心疼：“又瘦了！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？光顧著忙工作……”說著，眼眶就有些發紅。
“媽，我沒瘦，結實著呢。”秦風笑著，任由母親摩挲著自己的手，感受著那粗糙而溫暖的掌心傳來的溫度，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填得滿滿的。這一刻，什麼市長，什麼重任，都被拋到了腦後，他隻是歸家的遊子。
陳芳立刻忙活起來，一邊招呼秦風進屋坐，一邊就要去廚房張羅飯菜。“你坐著陪你爸說說話，媽去給你炒幾個菜，早上剛摘的青菜，新鮮著呢！”
秦風挽起袖子：“媽，我幫您打下手。”
“不用不用，你難得回來，歇著！”陳芳連連擺手。
“就讓小風幫幫你吧，他也該活動活動。”秦戰發話了，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，仿佛在說，看，我兒子當了市長，回家還是能下廚房。
廚房裡，煙火氣升騰。秦風熟練地幫著洗菜、剝蒜，聽著母親絮絮叨叨地講著村裡的新鮮事：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，誰家娶了新媳婦，村頭的水泥路通到了每家每戶門口，晚上跳舞的廣場比以前更熱鬨了……這些瑣碎的家長裡短，在秦風聽來，卻比任何工作報告都更真實、更動人。他能從母親的描述中，真切地感受到鄉村振興政策在基層的落地生根，感受到鄉親們日子越過越紅火的喜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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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媽，您和爸身體最重要，彆太操勞了。”秦風看著母親微駝的背影，叮囑道。
“我們好著呢！現在政策好，看病有醫保，每個月還有養老金，吃穿不愁。你好好乾你的工作，彆惦記我們。”陳芳一邊麻利地翻炒著鍋裡的菜，一邊說，“你在電視上講話，我和你爸都看了，你爸逢人就說，‘那是我兒子’！”語氣裡滿是自豪。
秦風心裡一暖，同時也感到肩上的責任更重了。他的工作，不僅關乎一座城市的發展，也關乎千千萬萬個像自己父母這樣的普通家庭的安寧與驕傲。
午飯是簡單的家常菜：青椒炒肉、紅燒茄子、西紅柿雞蛋湯，還有秦風最愛吃的母親醃的鹹菜。飯菜香噴噴，充滿了家的味道。飯桌上，氣氛溫馨。
秦戰話不多，主要是聽秦風和母親聊天，偶爾問一句：“市裡最近都還好吧？聽說霧江治理得不錯，報紙上都登了。”
秦風詳細地給父母講述著江泉的變化，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，說霧江怎麼變清，新產業怎麼發展，公園怎麼變多，老百姓辦事怎麼更方便。他避開了那些複雜的矛盾和壓力，隻分享成績和希望，想讓父母安心。
飯後，陳芳去收拾碗筷，秦風陪著父親坐在院裡的葡萄架下喝茶。初夏的風帶著田野的清香，拂麵而來，十分愜意。
沉默了片刻，秦戰抿了一口濃茶，緩緩開口，聲音低沉而有力：“小風啊，你現在肩上的擔子重，我和你媽都知道。官當得越大，找你辦事的人越多，求你開綠燈的人也不會少。咱老秦家世代清白，做人做事，講究個問心無愧。”
秦風坐直了身體，認真傾聽。這是父親很少有的、如此鄭重的交談。
“你記住，”秦戰的目光望向遠方連綿的青山，仿佛在回憶什麼，“不管走到哪一步，心裡都得裝著老百姓。當年我當村乾部的時候，就認準一個理：凡事得多想想，這麼做對大夥兒有沒有好處。你現在管著一個市，更得這樣。不能光圖好看，得辦實事，讓老百姓得實惠。”
“爸，我記下了。”秦風鄭重地點點頭。父親的這些話，樸實無華，卻重如千鈞，是沉澱了歲月和閱曆的人生智慧，也是對他最根本的提醒和告誡。
“你媽和我，不圖你當多大官，就盼著你平平安安，做個對老百姓有用的好官。”秦戰轉過頭，深深地看著兒子，“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，有我和你媽相互照應。你把江泉的事辦好，就是最大的孝順。”
“嗯！”秦風喉嚨有些發緊，重重點頭。父親的這番話，如同定盤星，讓他更加堅定了心中的信念。
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，返程的時間快到了。陳芳拿出大包小包的東西，有自己種的蔬菜、醃的鹹鴨蛋、做的辣醬，非要秦風帶上。“都是自家產的，乾淨，你拿回去吃。”
秦風沒有推辭，他知道這是母親表達愛的方式。他接過這些沉甸甸的“心意”，也接過了父母沉甸甸的牽掛和期望。
“爸，媽，我走了。你們多保重身體，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。”秦風拉著父母的手，依依不舍。
“走吧走吧，工作要緊。”秦戰揮揮手，故作輕鬆。
陳芳則一直把秦風送到院門口，替他整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衣領，一遍遍地叮囑：“開車慢點，按時吃飯，彆熬夜……”
車子緩緩啟動，秦風透過後車窗，看到父母相互攙扶著，一直站在院門口，用力地朝他揮手，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漸漸變小，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點。他的眼眶終於忍不住濕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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