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走約半個時辰,他們來到一處夯土台基上的府邸前。大門兩側立著虎形石雕。兩名司空屬吏推著李明衍進入院落,穿過前院的聽事廳,最終來到一間擺滿簡牘的廂房前。
"人帶到了。"軍吏向廳內作揖道。
"帶進來。"廳內傳出一個年輕而清朗的聲音。
李明衍被推入廳內,隻見正中高座上端坐著一位年輕男子。他約莫二十出頭,身著玄底赤緣深衣,寬袖收口處繡著雷紋,腰間革帶嵌青玉牌,鐵梁法冠下的眉宇冷峻如刀,案頭青銅書刀與律令簡牘無聲彰顯威儀。
軍吏將李明衍推至堂下,然後退到一旁。那年輕官員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李明衍,眼中閃爍著犀利的光芒:"你就是李明衍?"
李明衍強自鎮定,躬身行禮:"李明衍,見過上官。"
年輕官員微微頷首:"我聽聞司空令楊武稟報,說是你在途中解決了山路崩塌的困難,用水火之法開辟了通道,可有此事?"
李明衍心中微微放鬆:"確有此事,不過是借助溪水之力,並無特彆之處。"
"無特彆之處?"年輕官員嘴角浮現一絲譏諷,"尋常人能想到用水衝、火燒的法子治山?來,詳細說說你是如何做的。"
李明衍深吸一口氣,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述整個過程——如何觀察山勢水流,如何設計引水壩,如何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使石塊開裂,以及如何組織人力進行施工。
說到專業處,李明衍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,語氣也變得流暢自信。
"你說溪水衝刷的力量,是否與流速有關?"官員突然問道。
李明衍一愣,這問題頗有深度。
"確實與水速密切相關,而速度又取決於坡度和水量,"李明衍回答道,專業知識不自覺地從口中流出,"當水從高處落下,勢能……呃……衝擊力越大。我們在上遊築壩,既是為了蓄積更多的水量,也是為了形成落差,增加水流衝擊力。"
年輕官員雙眼一亮,身體微微前傾:"你對水之理解,似乎頗為獨到。再問你,若遇河道灣曲處,水流衝擊岸壁,日久必致崩潰,如何防治?"
"此乃水流衝刷之力所致,在彎道外側應以大石堆砌,內層夯以黏土,外層以石塊錯落相疊,留有縫隙使水可滲透而不致積壓。更好的是,可在上遊適當位置修築導流堤,分散水勢,減輕彎道處的衝擊。"
年輕官員站起身,踱步走到李明衍麵前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:"你真是一介囚徒?此等水利之見,即便在鹹陽城中的水工官吏中,也不多見。"
李明衍謹慎地回答:"回稟上官,小人確實因不通禮法被判為囚徒,但曾隨師學習水利之術。"
"師從何人?"
李明衍一時語塞,總不能說自己來自兩千多年後的未來,學自現代水利工程學。他低頭沉思片刻:"先師已故,不便提及。"
年輕官員目光如炬:"何必說謊。"他冷冷地說,"但我不在意。隻要你確有本事,身世來曆並不重要。"
李明衍驚訝抬頭,隻見那年輕官員已回到座位,拿起案幾上的竹簡翻閱。
"聽說楊武告訴眾囚徒失期當斬,"官員頭也不抬地說,"這才迫使你提出水火合用之法。"
李明衍小心翼翼地點頭:"確實如此。"
官員啪地合上竹簡,麵色嚴肅:"你可知秦律?"
"按秦律,押送囚徒,若遇天災人禍導致延誤,不會處斬囚徒,最多隻是延長刑期。而押送官吏,隻需捐獻兩麵盾牌抵罪。"官員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,"楊武以失期當斬威脅你們,是欺瞞!"
李明衍如遭電擊,渾身一震。他想起那些因試圖逃跑而被斬首的囚徒,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怒意和悲涼。
"他為何...要如此?"李明衍艱難地問道。
官員冷笑一聲:"兩麵盾牌,價值不菲。楊武不願損失錢財,便以性命相威脅,逼你們加緊修路。"他頓了頓,"不過,他卻如實上報了你的功勞,甚至專門提及了你的水工之術。"
李明衍站在原地,隻覺天旋地轉。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時代的複雜與殘酷——在嚴苛的法律之下,人心也變得如此難測。楊武可以為了兩麵盾牌而用謊言威脅囚徒性命,甚至不惜殺人;卻也能在事後如實上報功勞,不據為己有。
"李明衍,"年輕官員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,"我欣賞你的才能。你可願為水工署效力?都江堰工程,由家父主持。我負責部分水道設計與施工調度。若你願意,可為我幕僚,參與水利維護。若你確有真才實學,日後或可恢複庶民身份。"
李明衍心臟狂跳。這是天大的機會!從囚徒到幕僚,從流放犯到庶民,簡直是命運的轉折點。但他還有一個疑問:
"敢問上官尊姓?"
年輕官員眉頭一挑,眼中閃過一絲傲氣:"我姓李,名兆,家中行二。我父,乃蜀郡郡守李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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