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音剛落,天空中炸響一聲巨雷,緊接著豆大的雨點開始砸在屋頂上,發出劈啪的聲響。雨勢迅猛,頃刻間形成了傾盆之勢,如同天河倒灌,將整個世界淹沒在水聲之中。
鄭國苦笑一聲,眼中閃過一絲李明衍從未見過的落寞:"李水官果然慧眼如炬。不錯,老夫確是韓國人。"
他起身,將窗邊的一盞小燈點亮,又取出一個陶罐,倒出兩杯酒來。酒液如同液態的琥珀,在燈火下泛著溫潤的光芒。
"今夜風雨大作,不如借一杯薄酒,聽老夫講個故事如何?"鄭國的聲音忽然柔軟,蒼老的手輕推過酒杯,燈火映照下,他眼角的皺紋裡似乎藏著無儘往事。
李明衍接過酒杯,一股濃烈的酒香混合著藥草氣息撲麵而來。這酒既苦澀又甘甜,如同人生百味,在這風雨之夜格外濃烈。
"願聞其詳。"李明衍輕聲回應,察覺到對麵老者眼中閃過一絲黯然。
鄭國先是一飲而儘,喉結滾動時,似有哽咽。他顫抖著重新斟滿,目光穿過雨簾,望向遠方某個隻存在於記憶中的地方。雨滴順著窗欞滑落,如同無聲的淚水。
"二十年前的春天,"鄭國低聲開口,聲音如同夢囈,"那時我在韓國為官,做著水官。我家住在一個臨河的小院,院子裡種著妻子喜歡的桃花。"
他微閉雙眼,仿佛能看見那片已經消逝的景象:"每天清晨,我五歲的兒子都會在院中等我起床,然後纏著我帶他去看河上的船。我女兒才三歲,總是抱著一個布娃娃,怯生生地躲在母親身後..."
鄭國的聲音突然哽住,他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小的繡帕,已經泛黃褪色,上麵繡著稚拙的花紋:"這是我女兒學著繡的第一件物事...她說要送給父親..."
他的手指在繡帕上輕輕撫過,微微發顫:"你可知道被秦軍攻破的城池是什麼樣子?"
一滴淚水無聲地落在繡帕上,鄭國深吸一口氣,聲音沙啞:"那天我因公務在城外,回來時,城已破了。那條曾經孩子們嬉戲的小河...被染成了暗紅色。"
窗外雷聲轟鳴,如同天地悲鳴。鄭國的身體微微顫抖,卻仍強忍著繼續:"我在廢墟中找了三天三夜...最終在我們的小院裡,看到了...我的妻子,她...她抱著兩個孩子,蜷縮在那棵桃樹下..."
鄭國終於無法抑製,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:"她用身體護著孩子,背上...背上插著三支箭..."
他的聲音已經支離破碎:"那年桃花開得極好,落在他們身上,像是...像是蒼天的哀悼..."
雨水打在窗上,與屋內老者的淚水交織成一幅難以言說的悲傷畫卷。鄭國的肩膀無聲地聳動著,那平日裡運籌帷幄的智者此刻隻是一個失去所愛的普通老人。
"有人問我為何不自儘...我隻為了有朝一日..."他抬起淚眼,目光穿透雨幕,仿佛望向某個遙遠的未來:"我隻願這片大地不再有人,經曆我的痛苦。"
李明衍喉頭滾動,不知何時,自己的麵頰已經濕潤。他望著這個飽經滄桑的老者,明白了他筆下那些水渠圖紙背後所承載的,不隻是治水之術。
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,水滴擊打在屋簷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,如同無儘的歎息。又像是那些永遠無法歸來的靈魂在輕聲呢喃。
鄭國沒有說完,隻是猛地灌下一大口酒,似乎想用酒精麻痹那些痛苦的記憶。
李明衍沒有說話,靜靜地聽著,感受著這個表麵冷靜的水利專家內心深處的傷痛。
"鄭國苦笑一聲,"天道有輪回,我本以為韓國會漸漸強大起來,沒想到..."
"更加式微。"李明衍接過話頭。
"正是。"鄭國點頭,目光黯淡,"長平之戰後,六國再無力與秦國匹敵。韓國尤為可悲,夾在各國之間,成為兵家必爭之地。我親眼看著故土一寸寸被蠶食,親耳聽著同胞一批批被屠戮的消息。而韓國內部卻內鬥不斷,我得罪了權貴,隻好逃了出來,改名換姓,流落在外。"
李明衍心頭一震。作為穿越者,他知道戰國末期的殘酷——秦國滅六國的過程中,動輒坑殺幾十萬降卒,屠城滅族更是家常便飯。曆史書上寥寥數語的記載,在鄭國口中變成了活生生的慘劇。
"秦國統一天下,看似是曆史必然,卻會以多少生靈塗炭為代價?"鄭國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,直視李明衍的眼睛,"李水官自蜀地而來,想必也見過秦軍的手段。"
李明衍沉默。他確實在蜀地見過秦國的鐵血政策——不聽話的官員被立即處死,反抗的百姓被發配充軍,整個社會被恐懼和規訓籠罩。雖然秦國的水利工程也確實造福了一方百姓,但那鐵腕統治下的殘酷,同樣令人心寒。
"所以這引涇入洛渠..."李明衍若有所思。
"是疲秦之策。"鄭國出人意料地坦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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