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賈湊過來,借著火把的光亮,緩緩讀出:
"後世賢者鑒:吾墨翟一生致力兼愛非攻,然有兩大惑,終未能解,特書於此,望後人續吾未竟之業。"
眾人屏息凝神,繼續聽莊賈念道:
"其一,天下大勢。戰國並起,強淩弱,眾暴寡。吾倡兼愛,世人笑其迂;吾行非攻,強國視若無物。嘗試以道德感化君王,多被視為愚腐;嘗助弱國守城,亦不過延其命數。吾觀水勢,水潤下而就下,人心亦然。道德之教如逆水行舟,一篙鬆勁,退之千裡。然則如何使天下真正相愛,使強不侵弱,至今未得其法。"
周文讀到此處,聲音有些顫抖。這正是墨家百年來麵臨的困境——理想很美好,現實很殘酷。
李明衍暗歎,墨子不愧是聖人,早在兩千多年前就看透了這個問題的本質。在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,單純的道德說教確實難以改變大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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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賈接著讀道:
"其二,門內之憂。墨家組織嚴密,號令如一,弟子赴湯蹈火,視死如歸。然物極必反,吾深憂之。絕對之服從易生盲從,嚴密之組織易成桎梏。今弟子已有崇古之風,凡事必問"先師雲何",而忘卻因時製變。更有甚者,為守純潔而相互猜忌,為爭正統而水火不容。吾恐百年之後,墨家不亡於外敵,而亡於內耗。"
讀到這裡,周文與莊賈麵麵相覷,臉上都露出羞愧之色。墨子竟然早就預見到了墨家會分裂!
"先師明鑒如此,我等卻......"周文哽咽道。
莊賈也滿麵愧色:"我們正應了先師所憂,為了所謂的"正統"爭鬥百年,卻忘了墨家的根本。"
石板上還有最後一段:
"故留此石於禹跡之中,望曆代矩子皆來此參悟。選擇繼任者,當以賢為先,不問出身門派。墨家之道,如水之道,當活不當死,當變不當固。切記:墨者救世,非為立教;兼愛天下,非愛一派。若後人能解此兩惑,則墨道大行;若不能解,寧可散於天下,化作涓涓細流,潤物無聲,不可成一潭死水,自困其中。"
最後幾個字力透石板,可見墨子書寫時的決絕。
整個密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"先師是要我們明白,"周文緩緩道,"墨家的使命是救世,不是維護門派。如果門派的存在反而阻礙了救世的理想,那寧可放棄門派的形式。"
彭越雖然聽不太懂這些大道理,但也能感受到氣氛的凝重:"你們是說,墨子爺爺早就知道你們會吵架?"
韓談依舊言簡意賅:"對。"
這天真的問題反而緩解了沉重的氣氛。
李明衍走到墨子畫像前,恭敬地行了一禮:"墨子先師的這份思考,讓我們看到,真正的智者不是給出所有答案,而是提出正確的問題,並相信後人有智慧去解決。"
"諸位,"李明衍環視眾人,"墨子先師留下的不隻是兩個問題,更是一種精神——永遠保持獨立人格與思考,永遠保持改變和突破的勇氣。這或許就是"川流不逝"的真正含義。"
鄧起也感慨道:"難怪先師要把這些留在禹工遺跡中。隻有真正理解了大禹"因勢利導"的智慧,才能理解墨家也需要"因時製變"。"
周文與莊賈相視一眼,同時跪倒在墨子畫像前。
"弟子周文,愧對先師教誨!"
"弟子莊賈,有負先師期望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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