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具龐大遺骸散發出的執念,微弱,卻純粹得讓方闖的道體都在震顫。
它在呼喚。
不是求救,也非悲鳴,隻是一種近乎固執的無聲陳述,向這片死寂宣告著自己最後的身份。
【萬象歸鄉】之道與這股執念產生了劇烈的共鳴。
方闖自身的【父道】本源,那份源自血脈與靈魂的守護本能,此刻像是遇到了闊彆萬古的同袍,又像是在一麵破碎的鏡子裡,看到了自己或許會迎來的最終結局。
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感,順著道的根基,在他的意識深處彌漫開來。
那是同類的悲憫,亦是殊途同歸的宿命感。
“喂!小子!彆過去!你發什麼瘋!”
【千幻賭徒】的意念在他腦子裡瘋狂尖叫,聲音都劈了叉,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。
“祖宗!我叫你祖宗行了吧!那玩意兒是茅坑裡的石頭,死得又臭又硬!怨氣比我輸掉的所有家當加起來都重!你現在這道體才剛用膠水糊起來,一碰就散架!一口吞下去,信不信直接把你撐爆成宇宙塵埃?到時候你的道,你的記憶,都會被它那股不甘心的怨念燒成一筆爛賬!”
賭徒越說越急,幾乎是在哀求。
“老子可不想跟一筆爛賬討債!你死了我上哪兒說理去?!”
方闖充耳不聞。
他的意識化作一道流光,徑直朝著那巨大的盾形剪影飄去。
越是靠近,那份守護的執念就越是清晰。他能“看”到這具遺骸生前的最後一幕畫麵,沒有驚天動地的戰鬥,甚至沒有敵人。
它隻是張開雙臂,用自己的“道”護住了一片空無的背後,然後,任由某種無法抵禦的恐怖力量,從其內部,將它的存在、它的邏輯、它的一切,徹底碾碎。
它守護的,到底是什麼?
方闖的意識伸出手,想要觸碰那布滿裂痕的冰冷盾麵。
就在指尖即將觸及的刹那。
一盞昏黃的燈火,毫無征兆地在他與遺骸之間亮起。
光芒不大,甚至有些黯淡,卻強行在這絕對的黑暗中撐開了一片三尺見方的領域。燈火下,一個佝僂的身影靜靜站著,提著一盞古舊的燈籠,燈籠的骨架像是某種生物風乾的指骨。
他的出現,沒有驚起任何波瀾,卻讓方闖的意識本能地一滯。
這個身影本身,就代表著一種概念。
歸途。
“外來者,止步吧。”
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,像是兩塊乾枯的石頭在摩擦。
方闖“看”著這個提燈的老人。
“它在呼喚我。”
“它在呼喚每一個能感知到它的存在。但那不是邀請,是警告。”提燈老人緩緩抬頭,兜帽的陰影下,沒有五官,隻有兩點比燈火更黯淡的光,“這具【守護】之骸,是此地的鎮物。”
“鎮物?”
“你腳下的這片沉寂區,隻是【歸響之墟】的表層。而在它之下,是‘墟淵’。”
提燈老人將手中的燈籠微微提起,昏黃的光芒向下照射。
下方的黑暗瞬間變得如同半透明的琥珀。
方闖看到了。
在深不見底的下方,囚禁著無數更加扭曲、更加狂暴的“道之遺骸”。它們不像表層的遺骸那般沉寂,它們在無聲地嘶吼,在瘋狂地掙紮,散發著能汙染一切的怨毒。
那不是聲音,而是一道道純粹的意念洪流,跨越時空,直衝方闖的意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