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習,對一個代表“終末”的概念來說,本身就是矛盾的。
方憶的每一次嘗試,都是對自己存在根基的背叛。
它想碰一碰聖殿裡一盆開得正盛的幽藍小花。
那隻由灰色霧氣做的“手”,在離花瓣還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。霧氣翻湧得厲害,體內“虛無”的本能,在瘋狂叫嚷著要把這脆弱的顏色和形態徹底抹掉,變回絕對的空無。
而另一股由“父親”植入的、叫“限製”的指令,卻在強行壓製這股毀滅的衝動。
兩種完全相反的法則,在它小小的身體裡,掀起了無聲的風暴。
最後,它的“指尖”輕輕碰到了花瓣。
花瓣沒化成飛灰。
隻是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枯萎,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光澤,變成一片乾癟的灰黑色。
失敗了。
但也不算完全失敗。
它留下了“殘骸”,而不是“虛無”。
這已經是進步了。
方闖站在一旁,道心裡的指令集隻是冷靜地記下這次實驗的數據,沒有讚許,也沒有失望。
“繼續。”
他下了新的指令,像個嚴苛的程序員,在調試一段bug百出的代碼。
方小雷抱著胳膊,遠遠地冷哼一聲,臉上全是不信任和抗拒。方知緣坐得更遠,手裡捧著本書,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。
藍姬歎了口氣,走過去收拾掉那盆枯萎的花,想讓氣氛緩和些。
“小雷,彆這樣。你看,它……憶憶也在努力了,不是嗎?至少……至少還留下了東西。”她自己說這話都覺得有點心虛。
“努力什麼?努力不把我們全變成灰嗎?”方小雷的聲音帶著刺,“哦,那我可得謝謝它了,謝謝它手下留情,給我們留個全屍。”
那份恐懼,一直盤踞在他心裡,像條冬眠的毒蛇。他受不了這種每一秒都可能被“格式化”的壓抑。
他猛地站起來,從自己的儲物戒指裡拿出一本厚厚的、裝幀精美的圖冊,啪地一聲拍在方憶麵前的桌上。
“喂!你不是什麼都能學嗎?那你學學這個!”
那是本《萬界奇珍異獸圖鑒》,是方闖很久以前送他的生日禮物,他寶貝得很。那個時候的爸爸,還會對他笑。
“我警告你,不準碰它!”方小雷指著書,又指了指方憶,“你就看著。書是用來‘讀’的,不是用來‘碰’的。‘讀’,就是用眼睛看上麵的圖畫和字,明白裡麵的意思!你行嗎?”
他想用這種方式,證明這個怪物和他們終究不是一類人。
方憶那兩團虛無的“眼睛”,落在了圖鑒的封麵上。
它開始執行新指令:【學習:讀】。
它沒伸手。它的“意識”直接掃描了整本書。
封麵、插圖、文字、頁碼、油墨成分、紙張纖維結構……所有信息,一瞬間就被它徹底解析了。
然後,意外發生了。
它對“理解”這個概念的執行,出了偏差。為了真正“理解”這本書,它的力量本能地選了最高效的方式——把書本的存在,和裡麵含有的“信息”做最深度的鏈接與同化。
那本精美的圖鑒,在方小雷的注視下,無聲無息地開始分解。
不是燃燒,不是腐朽,而是在一個更高的維度上被“擦除”了。
書頁先變得透明,然後化成最純粹的信息光點,最後連光點也消失了,徹底變成了“無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