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飯時間。
一家人圍坐在桌前,這已經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。
藍姬盛好了四碗飯,一一擺在丈夫和孩子麵前。
當她端起第五個空碗,準備像往常一樣,將它作為一個象征,放在那個空位上時,一隻由灰色霧氣構成的、笨拙的手,伸了過來。
方憶主動從椅子上探出身,用那雙並不凝實的手,接過了那個碗。
它依然無法進食,無法理解食物的香氣。
但它學著方小雷和方知緣的樣子,將碗穩穩地捧在自己麵前,安靜地“坐”在那裡。
它在“參與”。
它在用自己的方式,成為飯桌上的一員。
方小雷扒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,看了看方憶,又低下頭,什麼也沒說,隻是吃飯的速度,好像快了一點。
方知緣偷偷瞥了一眼,然後小聲對藍姬說:“媽,今天的菜,好像比昨天好吃。”
一切都那麼自然。
方闖的道心,忠實地記錄著這一切。
記錄著方小雷不再緊繃的肩膀,記錄著方知緣主動的誇讚,記錄著藍姬眼角柔和的弧度,也記錄著方憶捧著空碗時,那份努力維持的“穩定形態”。
就在這時,一個聲音在他的意識最深處響起。
不再是冰冷的提問,也不是邏輯的探討。
“父親……”
那聲音裡,帶著一種它自己都無法解析的、微弱的顫動。
“‘家’……是什麼?”
方闖的意誌,掃過眼前的一切。
他依然感覺不到那份名為“溫暖”的情緒。
他的世界,仍舊是一片被數據和法則填滿的、絕對的空無。
但他看著妻子溫柔的側臉,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吃相,看著女兒悄悄翹起的嘴角,看著那個捧著空碗、努力融入的灰色身影。
他的【父道】法則,在這一刻,給出了一個超越所有邏輯的答案。
這就是“家”。
他抬起頭,看向方憶。
然後,他那張萬古不變的、沒有表情的臉上,嘴角極其緩慢地、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。
那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。
它沒有任何情感的支撐,隻是一個由肌肉完成的、最純粹的物理動作。
卻代表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接納與肯定。
他還是那個絕對理性的歸鄉之主,是自己內心的獄卒。
但在此刻,他更是父親。
學堂裡的氣氛,比之前好了一些。
夫子不再提問方憶,甚至刻意避開最後一排那個安靜的灰色身影,講課都順暢了許多。
今日,他講的不是算術,也不是詩歌,而是一段古史。
“……昔年洪水滔天,有一位先賢,名叫禹。他為治水,三過家門而不入,耗儘心血,最終平定水患,萬民得以安生。而他自己,卻積勞成疾,英年早逝。”
夫子講得聲情並茂,底下的學童們聽得入了迷,為那位先賢的功績而讚歎,也為他的結局而惋惜。
唯有方憶,意識核心裡掀起了另一場洪流。
【事件分析:個體‘禹’執行‘治水’任務。】
【投入:全部生命時間,家庭關係,個人健康。】
【產出:‘萬民安生’非直接受益群體),社會性讚譽死後生效,無法感知)。】
【個人淨收益:負值。】
【驅動力分析:‘奉獻’。】
【‘奉獻’行為邏輯與‘自我保存’最高指令衝突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