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姬是被一種絕對的死寂驚醒的。
不是深夜的寧靜,而是萬物失聲。
風停了,蟲鳴消失了,連隔壁房間孩子們輕微的呼吸聲,都一同被抹去。
像是有什麼東西,從這個世界的底層,將名為“生命”的設定整個抽走了。
她睜開眼。
臥室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翳,窗外本該柔和的月光,被幾道慘白的、毫無感情的直線切割,生硬地投射在地板上,形成冰冷的幾何光斑。
藍姬赤腳下床。
地板沒有溫度,不是涼,而是一種純粹的中性,像是踩在一塊不屬於任何世界的物質上。
她先走到孩子們的房門口,輕輕推開一道縫。
方小雷和方知緣在睡夢中都緊鎖著眉頭,臉上有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。睡得太安穩了,安穩得像兩尊剛剛脫模的蠟像,完美,卻死寂。
藍姬的心臟一寸寸沉了下去。
她退出來,目光投向客廳的角落。
那個裝著麻雀的木盒旁,灰色的方憶僵在那裡,組成它身體的霧氣不再有絲毫流動,像一塊被風化了億萬年的頑石。
藍姬走過去,伸出手指,試探著碰了一下那團灰霧。
沒有預想中的能量觸感,隻有一種堅硬、冰冷的實體感。
它“死”了。
木盒裡,那隻被它小心翼翼守護的麻雀,胸口再無起伏。那個由非理性催生出的奇跡,被一種更霸道、更絕對的理性抹殺了。
整個家,正在以一種無可挽回的方式死去。
藍姬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,但她的臉上,沒有恐懼。
她知道這一切的源頭在哪。
她轉身,走向聖殿主廳。
方闖就坐在那張主座上,姿態未變,麵容依舊平靜。
可他周圍的空氣,卻扭曲成了一片絕對的真空。任何情感,任何溫度,任何活物的氣息,都在靠近他的一瞬間被徹底抹除,分解成最基礎的、毫無意義的數據。
那是【絕對掌控】的氣息。
冰冷,精確,不容置疑。
藍姬一步一步,向他走去。
每一步,都像踩在鋒利的刀刃上,那股寒意刺透她的腳底,要將她的血液都凍結。
她走到他麵前,伸出手,想要觸摸他。
指尖剛一觸碰到他身前那片無形的力場,一股鑽心的刺痛便傳來。她能“感覺”到,自己的血肉之軀正在被某種規則強行“解析”。
腦海裡,突兀地響起一連串冰冷的、不屬於她的認知:
【目標:藍姬。】
【生命形態:碳基。】
【情感狀態:異常波動,判定為冗餘。】
【威脅等級:無。】
無威脅?
藍姬忽然笑了,那笑意裡帶著一絲徹骨的輕蔑。
蠢貨。
她沒有收回手,而是用儘全身的力氣,向前一步,張開雙臂,死死地抱住了他!
那一瞬間,藍姬感覺自己抱住的不是一個溫熱的身體,而是一座正在高速運轉的、由億萬道冰冷邏輯構成的巨大機器。
她的體溫,她的心跳,她的一切生命特征,都在被瘋狂地分析、歸零、格式化。
但她沒有鬆手。
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,那個曾經能聽見沉穩心跳的地方,此刻隻有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