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幻賭徒那張印在撲克牌上的臉,陰沉得能擰出水來,但方闖根本沒看他。他甚至沒看那個正在不斷收縮的,由純粹秩序構成的牢籠。
他隻看著自己的兒子。
方小雷正死死地盯著迷宮深處,脖子上的青筋都繃起來了,那股源自“裁定”的本能,讓他對那片區域產生了強烈的排斥,可眼睛裡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,像是被什麼東西勾住了魂的牽引。
“走。”
方闖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顆釘子,釘進了這片混亂的局麵裡。
與其被動地等待這鐵籠子把自己一家人碾成照片,不如去看看,這籠子最核心的地方,到底關了什麼東西。
“好嘞!”方小雷像是就等這句話,精神頭一下子就上來了,他狠狠一跺腳,雖然腳下空無一物,卻帶出一股子狠勁,“爸,你信我,跟著我感覺走!這幫孫子修的路,我閉著眼睛都能聞出哪條是死胡同!”
藍姬沒有說話,隻是默默加大了翠綠光華的輸出。那層保護著全家的屏障,像一顆在風暴中不屈的種子,開始朝著方小雷指引的方向,艱難地移動。
迷宮內部,秩序的壓迫力呈幾何倍數增長。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那種要將一切異物格式化的絕對意誌。藍姬的屏障表麵,開始浮現出細微的裂痕,隨即又被更濃鬱的生命能量彌合,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一分。
整個由【心象歸鄉】凝聚而成的光核,在方闖體內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,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,正試圖將他內心那片溫暖的原野捏成一個冰冷的奇點。
“媽的,左邊!往左拐!”方小雷猛地一指,嗓子都喊破了音,“那狗日的符文亮了!跟孫子拿個手電筒照賊似的,要掃過來了!”
在這片純粹的秩序之地,他那股“一半是警察,一半是土匪”的特質,被徹底激發了。他看不懂那些複雜的金色符文,但他能感覺到它們流動的方向,能本能地分辨出哪條路徑的“殺意”最重,哪個節點的“排斥”最強。
他那身“秩序”的本能,在此刻,成了最精準的導航儀。
“數據流顯示左側路徑三點七二秒後,能量峰值會達到坍縮臨界點。誤差零點零二秒,你的直覺恰好符合了概率最優解。”方知緣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,像是在給弟弟的野路子導航做精確校準。
“聽見沒!我妹都說我對!”方小小雷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,“前麵!彆怕!直著衝過去!那堵牆看著嚇人,其實就是個空殼子,裡頭沒貨!一戳就破!”
在他的指引下,這葉隨時可能傾覆的孤舟,開始在迷宮中穿行,一次次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些最致命的能量陷阱和空間褶皺。
“前麵,要穿過去了!”方小雷喊道。
隨著他話音落下,他們猛地穿過最後一層半透明的牆壁。
周圍的壓力驟然一空。
他們來到了迷宮的核心。
這裡是一片絕對的空曠,一個被秩序之力清空了所有雜質的“無菌室”。在這片空曠的正中央,一個巨大的“繭”,正靜靜地懸浮著。
那“繭”由無數混亂、斑斕的色彩交織而成,表麵還在緩緩流淌,仿佛一團活著的,不斷做著噩夢的顏料。一條條粗大的,由純粹秩序符文構成的金色鏈條,從四麵八方的虛空中延伸出來,層層疊疊地將巨繭捆綁得嚴嚴實實,每一條鏈條都在發出嗡鳴,竭力鎮壓著繭內那股想要掙脫的瘋狂。
繭的表麵,偶爾會閃過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麵。那是一座由骸骨堆砌的高塔,一片流淌著淚水的悲傷之海,一個孩童最天真爛漫的幻想,一個英雄臨死前最深沉的絕望。
無數扭曲的夢境,瘋狂的念頭,無法言喻的情感碎片,在上麵一閃而逝。
“操……這什麼玩意兒……”方小雷直接彆過頭去,甚至乾嘔了一聲。那東西散發出的氣息,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厭惡與煩躁,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
“它不是臟,也不是臭,”他憋了半天,又補充了一句,“就是……錯的。所有東西都擰巴著,看一眼就覺得腦子裡的筋都打結了,比下水道裡的玩意兒還惡心一萬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