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空。
這個指令,不是攻擊,是撤銷。
裁定者那具由純粹“刪除”符文構成的軀體,就是宇宙最高權限的橡皮擦,冷酷,高效,不留一絲痕跡。
【心象歸鄉】的世界,正在被擦除。
那股子晚飯時分的紅燒肉香,第一個消失,空氣重新變得無味,無機,像一個剛剛出廠,還未寫入任何數據的硬盤。
腳下老舊木地板的觸感,被抹平,變回了那個泛著絕對白光的,光滑到不存在任何瑕疵的平麵。
方闖頭頂那片溫馨的原野天空,像一張被從邊緣開始焚燒的畫,寸寸剝落,化為虛無,暴露出【歸序之牢】那令人窒息的,絕對公理構築的穹頂。
整個“家”,正在被從存在的畫卷上,乾淨利落地摳下去。
方闖感覺到自己的概念正在被稀釋。
構成他之所以是他的那些記憶,那些情感,那些與家人相關的瑣碎日常,都在這個“格式化”的指令下,被判定為無效數據,開始逐一閃爍,瀕臨消失。
他的視線,掃過自己的家人。
被釘在半空的方小雷,那具充滿憤怒與力量的身體,正在變得半透明,赤紅的意誌光芒被分解成最基礎的0和1,然後被刪除。
藍姬周身的翠綠光華,已經收縮到了極限,像一顆風中殘燭,隨時會熄滅,她的存在,正在被“修正”成一種無害的“生命能量樣本”。
方知緣死死抱著懷裡那本焦黑的本子,本子的封皮,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塊空白的石板,而她小小的身影,也開始變得模糊,仿佛要融入周圍的白光之中。
這個家,要散了。
不是被摧毀,而是被“從未來過”。
“喂……喂……”千幻賭徒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,充滿了靜電乾擾,“這下真玩脫了……連存檔都沒了……”
就在裁定者腳下那塊寫著“歡迎回家”的破舊門墊,最後一個字符也徹底溶解於白光中的瞬間。
那顆懸浮在漆黑囚室前的,晶瑩剔透的水珠。
動了。
它沒有爆發出任何能量,卻釋放出了一種讓“格式化”進程都為之卡頓的意誌。
那是純粹的,不講任何道理的“混亂”。
是“悲傷”的反麵,是“誕生”本身。
是宇宙在擁有“秩序”之前,那鍋原始湯裡最核心的騷動。
一股無法被定義,無法被分析,無法被歸類的混沌洪流,從那滴眼淚中悍然衝出!
它沒有去攻擊裁定者,也沒有去保護方闖。
它像一個被搶了玩具的,宇宙最古老的熊孩子,用最蠻橫的方式,一頭撞進了裁定者的“格式化”領域裡。
嗡——
“我操!”千幻賭徒的尖叫聲瞬間恢複了高清音質,“這是什麼玩意兒?!病毒?!不!這是把病毒的源代碼直接拖進c盤根目錄了啊!”
清空指令,崩潰了。
正在被擦除的【心象歸鄉】,猛地一滯。
下一秒,整個世界都開始瘋狂“報錯”。
方闖腳下的地麵,不再是光滑的平麵,也不是溫暖的木地板,而是一條奔流不息的,由金色符文和胡亂塗鴉構成的瀑布,瀑布裡甚至傳出億萬種語言的哭喊與尖笑。
被凍結的方小雷,身體在一瞬間恢複了實體,但緊接著,他的手臂又化作了一群嘶吼的,由赤紅色代碼構成的蝙蝠,繞著他瘋狂飛舞。
藍姬的治愈光華,不再是翠綠,而是分裂成了七彩的,不斷變換形態的幻影,時而是盛開的毒花,時而是哭泣的刀刃,它們纏繞向裁定者,試圖“治愈”它,要把它的金色符文身軀,修複成一棵長滿眼球的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