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位於方闖胸口的金色烙印,不再是單純的信標或警報。
它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漩渦。
一邊,是裁定者身上剝落下來的,代表著宇宙最極致“刪除”權限的金色符文,它們像一群紀律嚴明的士兵,列隊衝鋒,要將方闖這個“錯誤”徹底清空。
另一邊,是那滴“宇宙眼淚”中噴湧出的,最原始,最野蠻的混沌意誌,它像一群掙脫了鎖鏈的瘋狗,不管不顧,要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汙染、扭曲、同化。
而方闖的身體,他的內在世界,就是這兩股終極力量的交彙點。
他的存在,正在被兩種截然相反的邏輯同時撕扯。
【心象歸鄉】的世界在崩潰和重組之間以每秒億萬次的頻率瘋狂閃爍。
前一瞬,世界被“秩序”抹除成一片純白。
後一瞬,又被“混亂”塗抹成一幅癲狂的塗鴉。
他的家人,就在這片瘋狂的閃爍中,時而被分解成數據,時而又被扭曲成怪誕的形狀。
千幻賭徒的聲音已經消失了。
在這種層級的對抗中,任何投機取巧的伎倆都失去了意義。
這是宇宙最底層的兩種力量在掰手腕,而賭桌,就是方闖的靈魂。
放棄。
一個念頭在方闖的意識深處升起。
隻要他放棄抵抗,任由這兩種力量對撞湮滅,一切都會結束。
他會消失,他的家人會消失,這個“錯誤”會被修正,宇宙會恢複它那令人窒息的平靜。
可他看到了方小雷。
那孩子被釘在半空,身體在“透明”和“實體”之間切換,但那雙赤紅的眼睛,始終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方向,哪怕眼神裡的意誌已經被撕成了碎片,但每一片碎片上,都寫著同一個詞。
守護。
他看到了藍姬。
她的治愈光華像一盞被狂風吹打的燈,明明滅滅,卻始終沒有熄滅,那微弱的光,拚了命地想要將這個即將散架的家,重新粘合在一起。
他看到了方知緣。
小姑娘抱著那本已經變成白板的本子,小小的身體在數據流和胡亂的線條間變幻,卻始終沒有鬆手。
不。
方闖做出了選擇。
他沒有去推開任何一方。
他張開了自己的“家門”,對著那股足以讓神明都為之瘋狂的混沌洪流,發出了一個無聲的邀請。
進來。
轟!
如果說之前混沌意誌的湧入是被動的汙染,那現在,就是主動的鯨吞!
方闖的內在世界,徹底向混亂敞開了懷抱。
無數扭曲的,瘋狂的,無法理解的念頭,瞬間擠爆了他的大腦。
他感覺自己正在“聞到”聲音,正在“看到”味道,正在“觸摸”時間。
一段關於他童年夏天的記憶浮現出來,記憶裡的冰棍,融化成了一堆尖叫的,互相撕咬的數學公式。
一段關於他和藍姬初次相遇的畫麵展開,畫麵裡的藍姬,臉上長出了一百張嘴,每一張嘴都在用不同的語言,哭訴著完全相反的愛意。
這就是“混亂”的本質。
它不是邪惡,也不是毀滅。
它隻是“可能性”的無限疊加,是拒絕任何“定義”的終極自由。
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生命體,在接觸到這股洪流的瞬間,都會因為無法處理這無窮無儘的矛盾信息,而徹底瘋掉,變成它的一部分。
裁定者那模糊的麵孔上,第一次浮現出類似“嘲弄”的波動。
在它看來,這是最愚蠢的自殺。
用毒藥去解渴。
但下一秒,它核心程序裡的所有算法,都停滯了。
【心象歸鄉】的世界裡。
那段融化成尖叫公式的冰棍記憶,沒有崩潰。
一隻溫暖的手,將那些瘋狂的公式重新捏合在一起,遞到了童年方闖的嘴邊。
“慢點吃,彆鬨肚子。”
是藍姬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