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拉和林,這座曾經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都城,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。
風沙吹過荒廢的街道,卷起曆史的塵埃,發出嗚咽般的聲音。
馬哈木的身軀在馬背上劇烈地搖晃著,每一次顛簸,都會讓插在他身上的數道傷口,迸發出新的血泉。
他快要死了。
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。
從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,到元朝被明人趕出大都,再到藍玉覆滅北元,直到如今的瓦剌部,蒙古人從輝煌到沒落,已經持續了超過兩百年的時間。
而現在,這一切,似乎都將在他手中終結。
他敗了,敗得徹徹底底。
身邊僅剩的千餘名親衛,一個個也是帶傷,士氣低落到了極點。
他們隻是憑借著對大汗最後的忠誠,機械地跟著他,朝著這座蒙古人的精神聖地,做著最後的奔逃。
馬哈木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卷土重來。
他現在唯一的念頭,就是死之前,再看一眼哈拉和林。
看看這座承載了蒙古人所有榮耀與夢想的城市。
終於,當殘破的城郭出現在地平線上時,馬哈木那雙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睛裡,陡然亮起了一絲回光返照般的光彩。
到了。
然而,下一刻,他眼中的光彩,便徹底凝固,化作了無儘的死灰。
在哈拉和林殘破的城頭之上,一麵巨大的,繡著“涼”字的大旗,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。
大旗之下,數千名身著黑色鐵甲的明軍士卒,早已列陣以待。
他們就像一群沉默的死神,安靜地等候著獵物自己走進死亡的陷阱。
最前方,一人一騎,獨立於陣前。
那人一身皮甲,單手按著刀柄,身形挺拔,氣度從容。
正是藍武。
他身旁,還站著兩個人。
一個是同樣一身戎裝,臉上帶著未褪儘的興奮與狂熱的皇太孫朱瞻基。
另一個,則是換上了一身武服,滿臉複雜與震撼的監軍禦史,於謙。
馬哈木看著這一幕,忽然笑了。
那笑聲嘶啞而悲涼,牽動了傷口,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,大口的鮮血從嘴裡湧出。
他明白了。
從一開始,他就隻是藍武棋盤上的一顆棋子。
他所有的掙紮,所有的逃亡,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。
這已經不是戰爭了。
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圍獵。
馬哈木緩緩地勒住韁繩,他身後的千餘名騎兵,也隨之停下,臉上寫滿了絕望。
他翻身下馬,動作遲緩而僵硬。
他沒有去看藍武,而是踉蹌著,一步一步,朝著城中那座最高,也最古老的祭天高台走去。
那是曆代蒙古大汗接受冊封,向長生天祈求權柄與榮耀的地方。
藍武沒有動,也沒有下令攻擊。
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。
看著這個曾經的一代梟雄,走向他自己選擇的墳墓。
朱瞻基有些不解,他上前一步,低聲問道:“師父,為何不動手?”
“讓他去。”
藍武淡淡地開口:“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,應該有一個體麵的結局。”
於謙在一旁聽著,心頭劇震。
他看著藍武的側臉,忽然發現,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看懂過這位涼國公。
他可以下令屠戮上萬婦孺,冷酷得像是沒有感情的修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