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賀雙全帶著精心挑選的十幾名隨從,趕著幾十口沉甸甸的大箱子,趁著夜色掩護,悄然潛向京營的防區。
箱子裡,是義軍從各處官紳還有懷慶府鄭王那裡繳獲的金銀古玩珍寶,大部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,此次各營義軍都掏空大半家底用以行賄。
京營的寨門前,火把在寒風中明滅不定。守營軍士緊張地嗬斥著深夜靠近的不速之客。
“站住!再往前放箭了!”
“軍爺莫急,莫急!”
賀雙全趕忙上前,臉上堆起略帶卑微的笑容,“小的是王樸將軍故人,有要事求見將軍,煩請通稟一聲,就說昔年府上幫傭的賀二求見。
那軍士將信將疑,但看賀雙全十餘人雖衣著普通,卻趕著沉重箱籠,不似尋常流民,便派人入內通報。
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,裡麵才傳來命令:“將爺讓帶進去!”
中軍大帳內,炭火盆燒得正旺,與帳外的苦寒恍若兩個世界,王樸一身便袍,打量著走進來的賀雙全,眼神裡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。
“賀二?真是你。不在鄉下種地,怎地跟了流寇?”王樸語氣平淡,聽不出喜怒。
賀雙全深深一揖,姿態放得極低:“將軍明鑒,實在是活不下去,才……才走了這條路。
今日冒死前來,是奉高闖王之命,特來向將軍,向朝廷請降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請降”二字。
“請降?”王樸眉毛一挑,似笑非笑。
“闖賊和你們那幫流寇困獸猶鬥,突然要降?說吧,什麼條件?”
“不敢有條件!”賀雙全連忙道,“隻求朝廷能給條活路,遣散安置。闖王深知罪孽深重,願獻上些許財物,聊表心意。”
說著,他示意隨從打開箱子。
刹那間,帳內被珠光寶氣映亮,金錠、銀元寶、玉器、珠、書畫,大部分都是絕世精品,且數量驚人,在火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。
王樸的呼吸明顯一窒,眼中閃過強烈的貪欲,但他很快克製住了,他是副將不假,但頭上還有監軍太監,這等接受大批流寇重賄並商談招降的事,他一人決計不敢拍板。
王樸踱步到箱籠前,拿起一錠金子掂了掂,又放下,沉吟半晌,道:“東西,先留下,招降之事,乾係重大,本將軍需與監軍大人商議。
你且回去告知高迎祥,讓他靜候消息,約束部眾,不得再與官軍為敵。”
“是是是,一定一定!”賀雙全連聲應諾,心中高興道,第一步成了,布麵甲到手了。
送走賀雙全,王樸盯著那幾十箱財寶,內心掙紮片刻,最終還是咬牙命令親兵:“抬上箱子,隨我去見楊公公、盧公公!”
京營監軍太監楊進朝和盧九德的營帳比王樸的更為奢華,兩人正圍著火爐品嘗暖酒,聽聞王樸深夜帶重禮求見,頗感意外。
當王樸說明賀雙全來意,並展示那幾十箱金銀珠寶後,兩位太監的眼睛頓時亮了。
“哦?闖賊真要降?”楊進朝尖細的嗓音帶著一絲驚喜。“王將軍,此事你怎麼看?”盧九德更謹慎些,撚著手指問道。
王樸知道自己不能顯得太貪,並且也得提前打好預防針,萬一失敗後這兩閹狗也不至於拿自己背鍋,他躬身尊敬的說道:“二位監軍,流寇如今缺衣少食,陷入絕境,投降或許是條生路。
隻是下官覺得,其中或有蹊蹺,闖賊狡詐異常,不會這麼輕易歸降。”
“誒~”楊進朝不以為然地擺擺手,“管他真降假降!他既肯送上這許多黃白之物,便是誠意。
咱們京營兒郎出來這一趟,傷亡不小,鄧玘、左良玉那些邊將倒是賺了軍功,若能不戰而招撫十數萬流寇,這可是天大的功勞!屆時皇爺麵前,你我臉上有光,底下兒郎們也少些折損,豈不美哉?”
盧九德聞言,點頭附和:“楊公公所言極是。打仗總歸有風險,若能招撫,便是大功一件。”
“這些財物,充作軍資犒賞將士之餘咱們也能發一筆,王協鎮,你便去與那賊使接觸,許他們投降,讓他們就地等待朝廷安置旨意。傳令各部,暫緩進攻,以免驚擾了降眾。”
王樸心中大定,兩位監軍主意已定,又貪圖招降的大功和眼前的財物,就算事發自己也不會有啥大事了,於是躬身領命:“是,下官遵命。”
消息很快傳到其他官軍將領耳中。鄧玘、左良玉、李卑、湯九州這幾員悍將正聚在鄧玘的軍帳內商議下一步進攻方略,聞聽此消息,頓時炸開了鍋。
“嘭!”性如烈火的鄧玘一拳砸在案上,“王樸、倪寵這兩個無能之輩!仗著閹狗的勢,竟行此荒唐之事!流寇已是甕中之鱉,再圍上幾日,必全軍覆沒!此時招降?豈不是縱虎歸山!”
左良玉麵色陰沉,冷聲道:“高迎祥乃巨賊元凶,素來痛恨朝廷,其部皆百戰餘孽,豈肯真心投降?此必是緩兵之計,或有更大圖謀!秦晉名賊,大半聚集於此,正是一舉殄滅,永絕後患的天賜良機!如今竟要招撫?荒謬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