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回我們說到了人類曆史上最長的一日——d日。盟軍以雷霆萬鈞之勢,在諾曼底的五個海灘上,撕開了希特勒“大西洋壁壘”的五個缺口。而德軍的最高指揮層,則在元首的酣睡、元帥的缺席和將軍們的猶豫中,完美地錯過了將盟軍趕下大海的最佳時機。
當1944年6月6日的夜幕再次降臨時,勝負未分,懸念依舊。盟軍雖然成功地把近16萬名士兵送上了法國的土地,但他們所建立的,不過是一個狹窄、脆弱、且互不相連的沿海走廊。德軍的鐵錘,雖然遲到了,但終究還是會砸下來。
現在,登陸已經成功。但比登陸更艱難、更血腥的,是戰鬥。諾曼底戰役,才剛剛開始。
在盟軍最高統帥部的作戰室裡,牆上掛著的計劃圖,是那麼的清晰、樂觀,且富有邏輯。按照總參謀部最初的設想:
d+2,也就是6月8日前,英軍應該占領曆史名城巴約,並攻克整個諾曼底地區的戰略樞紐——卡昂。
d+3,也就是6月9日前,美軍應從猶他海灘向西突進,徹底切斷科唐坦半島,將瑟堡港的德軍包圍。
d+4,也就是6月10日前,整個盟軍的登陸場,應該已經連成一片,並穩定地向內陸推進20公裡。
然而,戰爭,從來都不是在地圖上畫箭頭那麼簡單。
到6月7日結束時,現實與計劃之間的落差,是巨大的、甚至是令人沮喪的。
奧馬哈海灘的美軍,雖然在付出慘重傷亡後,奇跡般地站穩了腳跟,但他們被死死地壓製在狹窄的灘頭,寸步難行。
猶他海灘的美軍,雖然因為幸運的偏航而登陸順利,但他們向內陸的推進,也遭到了德軍的頑強抵抗。
最重要的,是五個灘頭陣地,依然是五個孤立的點,像散落在海岸線上的幾塊墨漬,隨時有被德軍逐個擦掉的危險。
在德國人的大本營裡,隆美爾元帥正對著地圖,心急如焚。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獅子,焦急地等待著空中偵察的報告,想搞清楚盟軍的真實規模。而在柏林“狼穴”的希特勒,則依舊固執地拒絕在第一天清晨,就釋放他手中最強大的裝甲預備隊。
6月7日清晨,英軍按照原計劃,向卡昂發起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。但他們很快就一頭撞上了前來增援的德軍第21裝甲師的側翼。一陣激戰後,英軍被迫後撤。
d日之後的第一天結束了。盟軍雖然沒有被趕下海,但他們離最初的計劃目標,還差得很遠很遠。諾曼底的土地,比他們想象中,要難啃得多。
在接下來的幾天裡6月7日至12日),雙方都在拚命地向這個小小的戰場,投入更多的力量。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。
德軍方麵,隆美爾幾乎是在向柏林咆哮。他通過電話和電報,反複向最高統帥部請求,立即將駐紮在加萊地區的、最精銳的第15集團軍和其下屬的裝甲預備隊,調往諾曼底。他聲稱,如果再不行動,一切就都晚了。
但希特勒,這位已經被“堅韌行動”徹底洗腦的元首,依舊像個偏執狂一樣,堅持他那套“加萊才是真正目標”的理論。他回複隆美爾說:諾曼底的,不過是佯攻,你要沉住氣,等待真正的決戰。
後來雖然有零星的增援,而此時的製空權完全不在德軍手裡,德軍的增援行動,從一開始就遭到了盟軍的迎頭痛擊。盟軍的空中力量,像一群無處不在的蒼鷹,死死地盯著法國北部的每一條公路和鐵路。6月10日,英國皇家空軍的戰鬥轟炸機,精準地命中了德軍第47裝甲軍的司令部。一顆炸彈,直接穿透了司令部的屋頂,軍長施韋彭堡將軍被當場重傷。德軍的指揮係統,再一次陷入了混亂。
盟軍方麵,也在拚命地鞏固灘頭。
在英軍和加拿大軍負責的東段,總指揮蒙哥馬利元帥,原本計劃在6月8日,就發動一場大規模的鉗形攻勢,一舉拿下卡昂。但實際的推進,隻有區區5公裡,就因為德軍的頑強抵抗和裝甲支援的不足,被迫停止了。英軍第3步兵師和第6空降師,雖然成功會師,但他們很快就發現,自己陷入了與“希特勒青年團”的殘酷拉鋸戰中。
在美軍負責的西段,第4師成功地鞏固了猶他海灘,並開始向瑟堡港推進。但在奧馬哈海灘,第29師和第1師的推進,依舊是舉步維艱。他們每天的推進距離,往往隻能用“數百米”來計算。
因為,他們進入了諾曼底地區,最令人頭疼、最讓裝甲兵絕望的地形——博卡日。
“博卡日”,在法語裡的意思,是“林地”或“樹籬田”。這聽起來,像是一幅田園牧歌般的鄉村風光。但對於1944年的美國大兵來說,這個詞,就等同於“地獄”。
諾曼底的鄉間,被無數縱橫交錯的、古老的樹籬所分割。這些樹籬,可不是我們想象中那種齊腰高的小灌木。它們生長在高達一兩米的、厚實的土堤上,根係深紮,盤根錯節,有些已經生長了數百年。每一塊農田,都被這種“土堤+樹籬”的組合,包裹成一個獨立的、封閉的小格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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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地形,對於進攻方來說,簡直是一場噩夢:
坦克無法機動:美軍的謝爾曼坦克,根本無法翻越這些高大的土堤。它們隻能沿著狹窄的、泥濘的鄉間小路,排成一字長蛇陣前進。而這,恰恰為德軍的反坦克炮和“鐵拳”火箭筒,提供了完美的伏擊機會。
空中支援失效:茂密的樹籬和樹冠,為隱藏在其中的德軍機槍陣地、迫擊炮和狙擊手,提供了絕佳的天然掩護。盟軍的戰鬥轟炸機,在天上盤旋,卻根本找不到目標。
步兵各自為戰:每一個小小的田埂,都可能是一道防線。美軍士兵們必須一個格子、一個格子地去爭奪。他們常常剛剛付出巨大傷亡,攻下一個樹籬,卻發現,幾十米外,就是下一個一模一樣的樹籬。這種戰鬥,讓人感到無休無止,士氣極易崩潰。
在夜幕之下,美軍的步兵們,不得不在這個綠色的迷宮裡,小心翼翼地進行偵察。他們不知道,在哪一叢灌木後麵,就隱藏著一挺德軍的g42機槍。那“希特勒的電鋸”一旦響起,一個班的士兵,就會在幾秒鐘內,被打倒在地。美軍唯一有效的辦法,就是依靠步兵,用手榴彈和炸藥包,一個一個地,去清理這些隱藏的火力點。
美軍在博卡日的推進,慢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。第2步兵師,在卡朗唐西南地區發動進攻,僅僅為了向前推進一公裡,就投入了超過2000發的炮兵火力支援。而德軍,則充分利用了這種地形,用小股部隊,打起了高效的阻擊戰。他們在夜間,還不斷地對美軍的陣地,進行反複的襲擾。
就在美軍一籌莫展之際,智慧,再次閃耀在了普通士兵的身上。
一位來自新澤西州的、名叫柯蒂斯·庫林的坦克兵中士,想出了一個天才的辦法。他將德軍在海灘上設置的、用來反登陸艇的、巨大的鋼製障礙物俗稱“捷克刺蝟”),切割下來,然後焊接到謝爾曼坦克的車頭,做成了一個巨大的、像犁一樣的金屬刀片。
這種經過戰地改裝的坦克,被士兵們親切地稱為“犀牛坦克”。它能夠用蠻力,直接撞開堅固的土堤和樹籬,為後麵的步兵和車輛,開辟出一條通路。這個小小的發明,極大地提高了美軍在博卡日地區的推進速度。很快,工兵們便開始晝夜工作,為前線的坦克,批量加裝這種“犀牛角”。
儘管如此,到6月15日,前線的態勢依舊不容樂觀。美軍在博卡日地獄裡,雖然緩慢前進,但損失頗大。英軍,則仍然在卡昂的外圍徘徊。整個盟軍的登陸場,雖然已經勉強連接到了一起,但縱深依舊非常淺,而且因為補給線過於狹窄,前線的彈藥和燃料,時常陷入緊張。
在盟軍的整個作戰計劃中,有一個目標,其重要性,甚至超過了卡昂。那就是位於科唐坦半島頂端的深水港——瑟堡。
盟軍之所以能發動諾曼底登陸,靠的是“馬爾伯裡”人工港和直接搶灘卸貨。但這些方法,效率低下,且極易受到天氣影響。要想支撐起後續上百萬大軍的作戰,盟軍必須,也隻能,儘快奪取一個真正的大型深水港。而瑟堡,是整個諾曼底地區,唯一符合這個條件的港口。
按照盟軍的預期,他們應該在6月20日左右,攻占並開始使用瑟堡港。
然而,就在美軍艱難地切斷科唐坦半島,準備向瑟堡發起總攻時,一個誰也無法預料的、比德軍裝甲師更可怕的敵人,降臨了。
6月19日,一場四十年不遇的、巨大的夏季風暴,突然席卷了英吉利海峽。在接下來的整整三天裡,狂風卷著巨浪,無情地摧殘著盟軍脆弱的補給線。
位於奧馬哈海灘的美軍“桑葚a”人工港,在這場風暴中,被徹底摧毀,變成了一堆扭曲的、無用的混凝土和鋼鐵垃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