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鹹陽宮的燭火次第亮起,將飛簷鬥拱的影子拉得老長。趙姬坐在妝鏡前,看著銅鏡裡自己鬢邊新添的幾縷銀絲,指尖輕輕拂過案上那枚玄鳥紋令牌——正是當年派小翠三人出城時用的那枚。
“小翠,”她頭也未抬,聲音輕得像窗外的夜風,“去告訴陛下的貼身侍女綠蘿,就說哀家得了件稀罕物,想請陛下過來瞧瞧。”
小翠屈膝應道:“是。隻是陛下白日裡處理政務,夜裡還要批閱奏章,此刻怕是……”
“他會來的。”趙姬拿起一支玉簪,簪頭的鳳凰眼在燭火下閃著微光,“你就說,是關乎天下百姓吃飯的事。”
半個時辰後,嬴政的腳步聲在回廊響起。他剛脫下朝服,換上常穿的玄色錦袍,袖口還沾著些批閱奏章時蹭到的朱砂:“母後深夜相召,可是有要事?”
趙姬起身時,珍珠步搖輕輕碰撞,發出細碎的聲響:“也不算要事,就是想帶你去個地方。”她轉身拿起一盞羊角燈籠,“跟著我走便是。”
嬴政挑眉,卻沒多問。母子二人穿過九曲回廊,繞過守衛森嚴的禁軍營房,一路往鹹陽宮西北角走去。越往前走,空氣裡漸漸彌漫開淡淡的海鹽氣息,混雜著草木灰的味道。
“這是……”嬴政腳步微頓,眼中閃過疑惑,“宮牆之內,怎會有海鹽味?”
趙姬回頭笑了笑,燈籠的光暈在她臉上明明滅滅:“到了就知道了。”
轉過最後一道宮牆,眼前忽然出現兩扇不起眼的青銅門,門環上雕刻著玄鳥銜珠的紋樣。青禾與阿魯早已候在門邊,見他們來,連忙躬身行禮。青禾手裡捧著一件粗布罩衣,阿魯則提著一盞更亮的氣死風燈。
“太後,都準備好了。”青禾低聲道。
趙姬接過罩衣遞給嬴政:“穿上吧,裡麵灰大。”
嬴政接過罩衣時,指尖觸到粗糙的麻布,忽然想起幼時在趙國,母親也是這樣遞給他一件粗布衣裳,說要帶他去看新奇東西。他依言穿上,跟著趙姬穿過青銅門。
門後竟是另一番天地。雙層圍牆之間,每隔十步便立著一盞長明燈,將整個院落照得如同白晝。內層圍牆裡,數十座青竹炭爐灶正熊熊燃燒,爐膛裡的火焰映得工匠們的臉通紅。他們赤著上身,正往巨大的陶罐裡傾倒渾濁的鹵水,蒸騰的白霧中,隱約可見陶罐底部刻著的玄鳥圖騰。
外層圍牆下,整齊地碼放著數千個密封的陶罐,每個罐口都用浸過鬆脂的麻布緊緊封住。阿魯走上前,打開其中一個陶罐,裡麵是雪白的精鹽,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,竟比他見過的齊國海鹽還要純淨。
“這是……精鹽?”嬴政瞳孔驟縮,猛地轉頭看向趙姬,“鹹陽宮裡,怎會有如此多的精鹽?”
趙姬走到一口正在燒製的爐灶前,用長柄木勺舀起一勺鹵水,白霧立刻裹住了她的指尖:“你還記得幼時在淮水畔,那個缺鹽的老嫗嗎?你當時攥著拳頭說,日後做王,定要讓秦國百姓都能吃上鹽。”
嬴政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,罩衣的領口隨著動作微微敞開:“母親……這些年,你一直在……”
“從你說那句話的第三日起,我就托烏氏倮在城郊建了煮鹽工坊。”趙姬的聲音被爐灶的劈啪聲襯得有些飄忽,“起初用青竹炭掩蓋氣味,後來天下一統,便將工坊遷到了宮牆內側,用禁軍守衛,誰也不知道。”
她指向正在往陶罐裡裝鹽的工匠:“這些工匠都是從齊國、燕國招來的煮鹽好手,每人隻負責一道工序,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最終燒出的鹽會送到哪裡。”
嬴政蹲下身,撚起一撮精鹽,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。這鹽細如粉末,嘗起來隻有純粹的鹹味,沒有絲毫苦澀——比他登基後專供皇室的海鹽還要好。“這樣的鹽,若能讓天下百姓都吃上……”
“早就可以了。”趙姬拿起一個空陶罐,指著底部的玄鳥紋,“這些年攢下的精鹽,足夠鹹陽百姓吃三年。隻是時機未到——六國未定時,若貿然放出低價鹽,定會被列國視為威脅,反而會給你添亂。”
她忽然轉頭,目光在嬴政臉上停留許久:“政兒,你怪我嗎?這麼多年,明明有讓百姓吃上鹽的法子,卻一直瞞著你,瞞著天下人。”
嬴政站起身時,罩衣的帶子滑落肩頭。他望著那些在燈下忙碌的工匠,望著碼放如山的鹽罐,忽然想起幼時老嫗缺牙的苦笑,想起桑林裡婦人蠟黃的臉,想起那些因缺鹽而渾身無力的船工……
“不怪。”他的聲音有些沙啞,卻異常堅定,“母親是在等一個時機——一個能讓這鹽真正惠及天下的時機。”他看向趙姬,眼中映著爐火的光,“就像當年你說的,治國要因地製宜。六國未定時,鹽是列國命脈;如今天下一統,鹽,該成為大秦的根基。”
青禾適時遞上一本賬冊:“陛下,這是這些年的產鹽記錄。用青竹炭燒製,每石鹵水可出精鹽十二斤,成本比列國的海鹽低三成。烏氏倮已在各郡尋好了鋪麵,隻等陛下一聲令下,就能將精鹽鋪到郡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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嬴政翻開賬冊,上麵密密麻麻記著產鹽數量、工匠姓名、陶罐數目,最後一頁畫著一張簡易地圖,標注著各郡的鹽鋪選址——竟與他近日規劃的郡縣網點不謀而合。
“母親連這個都想到了。”他合上書冊時,指節微微發白。
趙姬走到一個正在添炭的老工匠身邊,那老者抬起頭,臉上滿是煙灰,唯獨眼睛亮得很。“這是從齊國招來的老鹽工,姓薑,祖上三代都在海邊煮鹽。”趙姬輕聲道,“他說,最好的鹽,要像天上的雪,乾淨,純粹,不能摻半點雜味。”
老薑頭咧嘴一笑,露出兩排黃牙:“陛下有所不知,這青竹炭燒出來的鹽,不僅好吃,還養人。俺家孫子在工坊裡幫忙,以前總愛生病,吃了這鹽,半年都沒咳嗽過。”
嬴政忽然問:“薑老丈,若這鹽能賣得像粟米一樣便宜,百姓們會不會日子好過些?”
老薑頭直起身,往爐膛裡添了塊炭:“那是自然!俺在齊國時,見著多少人家為了半兩鹽,把閨女的嫁妝都當了。若是鹽價降了,百姓能頓頓吃上帶鹽的飯,乾活都能多使三分力!”
阿魯在旁補充:“太後還改良了煮鹽的陶罐,用雲雷紋做掩飾,既能防潮,又能長途運輸。烏氏倮說,用這種陶罐運鹽,損耗比以前少了一半。”
嬴政拿起一個陶罐,指尖劃過表麵的雲雷紋,忽然想起幼時母親說的話:“就連這小小的設計,都是百姓根據當地風土琢磨出來的智慧。”原來那時,她就已經在為今日做準備了。
“明日早朝,朕就下旨。”嬴政將陶罐放回原處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“推行‘鹽鐵官營’,大秦精鹽,每斤售價定為秦半兩錢的三分之一,凡郡縣百姓,憑戶籍均可平價購買。”
他看向趙姬,眼中帶著少年時的認真:“還要在各郡設煮鹽工坊,用母親的法子燒製精鹽,讓百姓們不僅能吃上鹽,還能在工坊裡做工掙錢。就像您當年說的,要讓他們相信,跟著大秦走,日子會越過越好。”
趙姬望著兒子挺拔的身影,忽然想起許多年前,那個在淮水畔攥緊拳頭的小男孩。那時他說要讓百姓吃上鹽,如今,他真的有能力做到了。
“還有一事。”她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紙,“這是改良後的煮鹽技法,用煤代替青竹炭,成本還能再降四成。隻是煤煙味重,需要新的爐灶設計……”
“公輸般!”嬴政忽然道,“白日裡那個墨家傳人,不是擅長造奇器嗎?讓他來設計新爐灶,正好讓他大展身手。”
趙姬笑了,眼角的細紋在燈光下格外柔和:“你倒會用人。”
離開工坊時,天已微亮。青銅門外,晨露打濕了石板路,遠處傳來禁軍換崗的梆子聲。嬴政忽然停下腳步,轉身對趙姬深深一揖:“謝母親為大秦,為天下百姓,做了這麼多。”
趙姬扶起他,指尖觸到他鬢邊新添的白發,忽然有些心疼:“你是大秦的始皇帝,更是我的兒子。我做這些,不為彆的,就為當年你在桑林裡說的那句話——‘讓百姓不用再為一口鹽發愁’。”
她抬頭望向天邊的魚肚白,晨光正一點點刺破雲層:“你看,天亮了。從今天起,大秦的百姓,該吃上乾淨的鹽了。”
嬴政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,忽然想起校場上百姓們唱的歌:“大秦明月照九州,四海之內皆弟兄……”他想,等精鹽鋪到各郡,這首歌裡,或許會多一句“三餐有鹽,四季安康”。
回到宮殿時,李斯已在等候,手裡捧著新擬的《鹽鐵令》。嬴政接過,在末尾蓋上玉璽,忽然道:“明日早朝,先議鹽政。”
李斯愣了愣,隨即躬身應道:“臣遵旨。”
待眾人散去,趙姬坐在窗前,懷裡的貓小統打了個哈欠:“宿主,這下任務進度又能推進了吧?讓天下人吃上鹽,可比搞運動會實在多了。”
趙姬摸著貓毛,看向窗外初升的朝陽,忽然想起徐福。那老小子再不來,她可要派公輸般造艘蒸汽船,親自去海外找了——畢竟,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和嬴政去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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