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羅成豈是一般對手,他早有防備,腳尖點地騰空而起。
銀槍如長虹貫日,從空中直刺下來。
“鐺——”
槍尖狠狠砸在刀背上,薛萬均被震得單膝跪地,虎口裂開一道血口。
鮮血順著刀柄往下淌,在雪地裡積成一小灘。
他抬頭時,正看見羅成居高臨下的眼神,那眼神裡沒有輕蔑,隻有一種戰場老將的冷靜。
“還要打嗎?”
羅成的槍尖離薛萬均的咽喉隻有三寸,槍身因受力而微微彎曲。
“你的人已經降了。”
薛萬均猛地轉頭,看到眼前的一切,心臟像被冰錐刺穿。
此刻,城門口的廝殺已經停了。
他帶來的人馬要麼倒在雪地裡,要麼扔下兵器跪在玄色士兵麵前。
那些守南門的老卒抱著頭縮在牆角,被定海軍士兵用矛尖指著,卻沒人再反抗。
城牆上的“薛”字將旗不知何時已被扯下,換上了定海軍的玄色大旗,旗幟在風雪裡獵獵作響。
“為什麼......”
薛萬均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,握著刀的手開始發抖。
他守了一輩子晉陽。
從少年時跟著父親守城,到中年接過兵權。
薛家的墳塋就在城北的山坡上,祖輩的牌位前總擺著晉陽的城防圖。
可現在,這座城破了,像個被打碎的瓷碗。
羅成收回銀槍,槍尖在雪地裡輕輕一點。
“薛將軍,你守的是城,我攻的是局。”
“你用刀劈的是來犯的兵卒,我用槍破的是困住河東的枷鎖。”
薛萬均猛地抬頭,眼裡還燃著未熄的戰意,卻被羅成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。
“你薛家世代守的不是李家的晉陽,是這汾水兩岸的百姓,是城牆上每塊刻著‘守土’的磚。”
羅成向前一步,銀槍在雪地裡劃出淺痕,將兩人之間的血汙與碎冰分開。
“而我攻的隻是李家的權謀,是李建成盤在河東的勢力,是讓將士流血、百姓遭難的亂局。”
他抬手指向城頭飄起的玄色旗幟,旗幟在風雪中獵獵作響,卻沒遮住遠處百姓家透出的微弱燈火。
“你看那城牆下縮著的老卒,懷裡揣著家信的少年——他們守的也不是李家的爵位,而是想活著回家的念想。”
羅成的槍尖輕輕挑起一片沾血的雪,雪片在槍尖融化成水,順著槍身流下。
“薛將軍,城破了可以再修,可人心涼了,就再也暖不回來了。”
“你手裡的刀護得住磚石,卻護不住被苛政逼迫的百姓。”
“我手裡的槍破得了城門,卻決不會動城巷裡的一磚一瓦。”
薛萬均望著那些跪在雪地裡的降兵,望著城門口一個個縮在角落的百姓,突然發現自己緊握刀柄的手不知何時鬆了。
刀身在暮色裡泛著冷光,映出他鬢角的白發,也映出遠處百姓屋簷下晃動的燈籠。
或許那些燈籠,才是他守了一輩子的東西。
羅成收回銀槍,槍尖在雪地裡留下一個淺淺的槍眼,像枚未爆的火種。
“城還在,百姓還在,隻是換個不把人命當草芥的人來護罷了。”
他側身讓出身後的景象,定海軍士兵正將受傷的守兵抬到屋簷下。
有人給老卒遞熱水,還有個親兵蹲在太原軍的屍體旁,小心翼翼地將他未閉上的雙眼合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