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承鈞的脊背緊貼著冰冷的磚牆,黑袍人手中羅盤的嗡鳴聲如同毒蜂振翅,在狹窄的巷弄間層層回蕩。
他屏住呼吸,護符的青光在衣襟下微弱地起伏,仿佛也在竭力壓抑存在感。遠處城門的喧囂漸息,暮色徹底吞沒了最後一絲天光,唯有劍形塔樓頂端的青銅羅盤仍在緩緩轉動,星辰軌跡在盤麵上拖曳出細碎的銀芒
第一支淬毒箭矢破空而來時,沈承鈞正試圖翻越巷尾的矮牆。箭簇擦著耳畔釘入磚縫,濺起的碎石在他臉頰劃出一道血痕。
他順勢滾入牆角的陰影,三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封住了退路——正是天機閣影衛的標準三角陣型。
這些人與先前偽裝沙匪的雜兵截然不同:玄鐵麵甲覆蓋全臉,肩甲刻著三枚交疊的星紋,那是天機閣精銳“三星衛”的標記。
“閣主有令,剜目者擢升三級。”居中之人嗓音沙啞,反手抽出腰間的鏈刃。鐵鏈摩擦聲刺得人牙酸,刃口泛著的紫光分明淬了腐骨劇毒。
沈承鈞的右手悄然按上短刀。刀柄上“龍淵”二字被血汙浸透,卻莫名傳來一絲暖意——父親蕭雲隱的氣息仿佛仍殘留在金屬紋路間。
他眯起右眼,赤金豎瞳在黑暗中微微收縮,視線穿透影衛的護甲,精準鎖定關節處的薄弱點。
鏈刃率先發難,毒蛇般纏向他的脖頸。沈承鈞足尖一點,《遊龍步》如流水般施展開來,身形貼著鐵鏈的縫隙滑出包圍圈。
左側影衛的袖箭緊隨而至,他旋身避讓,箭矢擦著肋下掠過,釘入後方土牆時竟腐蝕出一個拳頭大的窟窿。
“躲得漂亮。”第三人陰惻惻開口,雙掌猛然合十。地麵突然隆起數道沙柱,如活物般絞向沈承鈞的雙腿——竟是土係靈術!三星衛果然配了修士。
沙礫攀上腳踝的刹那,護符青光驟然暴漲。沈承鈞借力騰空,短刀劃過一道冷弧,精準刺入沙柱核心的靈紋節點。沙暴轟然潰散,他趁機掠上屋頂,瓦片在腳下劈啪碎裂。
追擊者的腳步聲在巷道中交錯逼近。沈承鈞伏在屋脊後喘息,右眼灼痛如火燒——連續催動異瞳已逼近極限。
他抓起一把屋頂的積沙,指腹摩挲著粗糙的顆粒。沙漠十日逃亡,他早已學會如何讓死物成為利器。
當鏈刃破開瓦片的瞬間,沈承鈞揚手將沙塵灑向追兵麵門。三星衛條件反射地閉眼,卻不知這正是殺招的前奏。沙粒中混著昨夜從毒蠍尾針提煉的麻痹粉,雖不致命,卻能讓人肌肉僵直半息。
半息,足夠《遊龍步》踏出七道殘影。
短刀刺入左側影衛腋下護甲縫隙時,沈承鈞聽見了金屬刮擦骨頭的悶響。那人喉間發出咯咯的怪聲,鏈刃脫手墜地。
另外兩人怒吼著撲來,他卻已借著屍體倒下的力道翻下屋簷,墜向下方迷宮般的窄巷。
腥熱的血順著刀槽滴落,在黃土地上洇出暗紅斑痕。沈承鈞踉蹌著扶住土牆,發現麻痹粉的反噬開始發作——右手小指已無法彎曲。他扯下死去影衛的麵甲,果然在其耳後發現星紋刺青,與沙丘遭遇的假匪如出一轍。
追兵比預想中來得更快。沈承鈞剛將屍體拖進廢棄馬廄,便聽見屋頂瓦片接連爆裂。三星衛剩下的兩人顯然動了真怒,土係修士雙掌按地,整條巷道的牆體開始扭曲隆起,如同巨獸蠕動的臟腑。
沈承鈞抓起一把乾草塞入影衛屍體的領口,短刀挑開其胸甲。護符青光映照下,屍身胸口赫然浮現血色紋路——天機閣的密令竟是用人血繪製的符咒!
他顧不得惡心,指尖順著紋路描摹,符咒逐漸顯形為一幅微縮地圖,標注著天元城內七處暗樁的位置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陰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。土係修士踏碎房梁躍下,地麵在他腳下化作流沙旋渦。另一人甩出鏈刃封住出口,刃口紫光暴漲,竟是同時注入了雷係靈力!
生死一瞬,沈承鈞做了一件誰都沒想到的事——他將屍體猛地推向流沙旋渦。密令接觸靈力的刹那,血色符咒轟然炸開,氣浪掀翻了整座馬廄。煙塵中,他借著《遊龍步》殘存的餘力撞開後窗,滾入毗鄰的染坊。
五色染布在夜風中獵獵翻飛,如同無數幽魂揮舞的衣袖。沈承鈞藏身靛藍布匹後,聽見追兵在廢墟中咆哮:“搜!他中了腐骨毒跑不遠!”
右臂的舊傷開始傳來蟻噬般的麻癢,他低頭撕開衣袖,發現傷口周圍的血管已泛出詭譎的青黑色。三星衛的毒比沙匪的陰狠十倍,若非護符青光壓製,此刻恐怕早已全身僵直。
染池旁的火把將他的影子投在布幔上,晃動的光影間,他突然瞥見一抹猩紅——某卷未收起的染布上,赫然拓印著天元城的通緝令。
畫像中的自己右眼赤金豎瞳怒張,下方朱筆批注觸目驚心:“清雲餘孽沈承鈞,屠村弑親,剜目者賞金千兩。”
布匹突然被利刃撕裂。鏈刃卷著雷光劈頭斬下,沈承鈞就地翻滾,原先藏身的染缸被劈成兩半,靛藍汁液潑灑如血。土係修士雙掌拍地,染池的泥漿騰空而起,凝成數十支毒矛。
絕境之中,護符突然傳來灼燙的刺痛。青光不再溫順地包裹周身,而是如火焰般順著右臂經脈灌入短刀。沈承鈞福至心靈,反手將刀尖插入地麵——青芒如漣漪蕩開,所過之處泥漿毒矛儘數崩散!
三星衛驚愕的瞳孔中,倒映出少年染血的身影。最後一擊毫無花哨,短刀貫穿土係修士咽喉時,沈承鈞貼著他耳邊輕聲道:“告訴沈墨,清雲的血脈……來討債了。”
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。沈承鈞拖著傷軀翻出染坊後牆時,懷中的密令地圖正在發燙——那是天機閣暗樁的靈力共鳴。
他望向劍形塔樓的方向,卻見一道白影自塔頂翩然掠下,雪色衣袂間閃過半截冰藍劍穗。
追兵的叫囂聲再度逼近。沈承鈞將染血的通緝令攥成團,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。護符青光指引的前路或許布滿荊棘,但母親臨終的托付、洛九霄燃儘的星盤、還有父親短刀上的餘溫,都化作了他血脈中沸騰的業火。
淩雲城的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,而真正的博弈,此刻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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