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承鈞的後背撞上岩壁時,腐骨毒的麻痹感已蔓延至胸口。峽穀兩側的峭壁如同巨獸獠牙,將最後一絲天光咬碎在縫隙間。
兩名天機閣影衛堵住出口,袖箭機括的哢嗒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其中一人掀開麵甲,露出燒傷扭曲的半張臉——正是昨日城門口持羅盤的黑袍人。
"跑啊,怎麼不跑了?"燒傷臉舔了舔袖箭的毒刃,紫芒映得他眼窩深陷如鬼魅,"閣主要你的眼睛泡酒,我倒想看看......"
話音未落,破空聲驟起。
第一支羽箭貫穿影衛咽喉時,箭簇上的霜紋才在黑暗中顯現。屍體仰麵倒下,袖箭脫手射向岩壁,炸開的毒霧將石麵腐蝕得滋滋作響。
另一名影衛猛然轉身,第二支箭已釘入他眉心三寸——箭尾白羽紋著冰晶圖案,箭杆卻在入體的刹那碎成冰渣。
沈承鈞貼著岩壁緩緩滑坐,看著最後那名影衛的屍體栽進溪流。月光恰好在此刻穿透雲層,照亮峽穀深處走出的身影:鹿皮獵裝沾滿草屑,玄鐵長弓泛著幽藍冷光,最醒目的是腰間那枚青銅令牌——聚寶齋的三足金蟾浮雕下,嵌著七枚銅錢組成的北鬥陣。
"小子,往東十裡有個驛站。"獵戶嗓音沙啞如礫石相磨,拋來的水囊在空中劃出拋物線,"喝三口,能撐到天亮。"
水囊砸在沈承鈞膝頭,濃鬱的苦艾味衝得他皺眉。右臂傷口的青黑色血管正在皮下蠕動,像是某種活物嗅到了克星。
他仰頭灌下藥液,灼燒感順著喉管炸開,腐骨毒帶來的麻痹竟真的消退些許。
"為什麼救我?"他攥緊空水囊,赤金豎瞳在陰影中微微發亮。
獵戶正蹲在溪邊洗刷箭鏃,聞言指了指影衛屍體:"他們的追魂香沾了我的箭。"玄鐵弓弦輕振,一抹冰藍靈力卷走血腥氣,"天機閣的狗鼻子靈得很。"
子時的驛站孤懸在戈壁邊緣,殘破的酒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。沈承鈞跟著獵戶翻過後牆時,馬廄裡傳來駱駝不安的響鼻。二樓窗欞透出昏黃油燈光,隱約可見人影晃動。
"東南角第三間。"獵戶突然按住他肩膀,掌心老繭硌得生疼,"房梁有暗格,藏著你要的東西。"
話音未落,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。四個戴鬥笠的商人踹門而出,手中鋼刀在月光下泛著熟悉的星紋——又是天機閣偽裝!
獵戶的箭比沈承鈞的刀更快。冰霜箭鏃貫穿二樓欄杆,寒氣順著木紋蔓延,將最先衝出的兩人凍在台階上。沈承鈞趁機躍上屋簷,《遊龍步》踏碎瓦片的聲響完美掩蓋在寒冰爆裂聲中。
當他撞入東南角客房時,腐臭味撲麵而來。床榻上蜷縮著具屍體,半邊身子爬滿蛆蟲,另半邊卻新鮮如生——正是昨日給他下毒的土係修士!天靈蓋處插著枚銅錢,錢孔滲出黑血,在枕上彙成北鬥圖案。
"果然......"沈承鈞用刀尖挑開屍體衣襟,胸口的血色密令比昨日更加清晰。七處暗樁標記中,"驛站"二字被朱砂重重圈起,旁邊批注:醜時換崗。
房梁突然傳來機括轉動聲。他急退兩步,暗格彈開的瞬間,三支毒弩擦著鼻尖射入磚牆。格中羊皮卷嘩啦展開,竟是天元城地下水道圖!圖中用朱筆標出七處紅圈,與密令暗樁位置完全重合。
樓下的打鬥聲不知何時停了。沈承鈞將地圖塞入懷中,轉身卻見獵戶倚在門框上拭箭。玄鐵弓掛著半截斷指,血珠正順著弓梢滴落。
"聚寶齋的規矩。"獵戶突然開口,令牌上的銅錢叮當作響,"錢貨兩訖。"他拋來枚生鏽的銅錢,邊緣刻著蠅頭小字:巳時三刻,城南廢窯。
沈承鈞接住銅錢的刹那,瞳孔驟縮——這分明是母親當年係在繈褓上的那枚!錢身"通寶"二字間的裂痕,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。
"你究竟......"
質問被突如其來的眩暈打斷。沈承鈞踉蹌扶住桌角,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痕。獵戶的箭尖正滴落紫黑色毒血,地上躺著隻被劈成兩半的屍蹩——方才暗格中竟藏了蠱蟲!
"戌時方向,三百步。"獵戶突然扯下他半幅衣袖,蘸血畫了道符咒,"用這個開路。"說罷翻窗消失在夜色中,仿佛從未來過。
沈承鈞衝出驛站時,遠方地平線騰起衝天火光。淩雲城南門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,夜空被映得猩紅如血。
他展開染血的衣袖,符咒在月光下顯現出北鬥七星紋路,與聚寶齋令牌上的銅錢陣遙相呼應。
腐骨毒在藥力壓製下暫時蟄伏,但右眼的灼痛越來越難以控製。當他循著符咒指引衝到廢窯時,眼前的景象令短刀險些脫手——成百上千隻屍蹩正在啃噬屍體,蟲潮中央跪著個黑袍人,手中羅盤指針瘋轉如輪。
"等你很久了。"黑袍人掀開兜帽,燒傷的臉在火光中扭曲蠕動,"閣主的蠱蟲盛宴,可還合胃口?"
沈承鈞的刀鋒尚未抬起,地麵突然塌陷。屍蹩潮水般湧來,卻在觸碰血符咒的瞬間自燃。火舌順著蟲群蔓延,將整個廢窯化作烈焰煉獄。
黑袍人的慘叫中,沈承鈞聽見了熟悉的箭鳴——三支冰霜箭呈品字形釘入岩壁,寒冰結界將火焰隔絕在外。
獵戶的身影在火場外一閃而逝,拋來的新水囊上係著染血的銅錢串。沈承鈞接住的瞬間,銅錢突然升溫,浮現出母親沈青禾的虛影:
"承鈞,去劍宗......"
虛影被熱浪攪散,餘音散入劈啪作響的烈火。沈承鈞攥緊銅錢,看著掌心被烙出的北鬥疤痕,終於明白這場救援從不是巧合。
五更梆子響時,沈承鈞蹲在城南角樓飛簷上。腐骨毒被新藥液暫時壓製,懷中的水道圖與銅錢卻燙得驚人。他望著天機閣總壇方向,那座高聳的青銅羅盤正在晨霧中緩緩轉動。
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,羅盤中央突然睜開隻金蟾巨目。豎瞳掃過全城的刹那,沈承鈞的右眼不受控地泛起赤金光芒,護符青光暴漲如劍,將簷角石獸劈出一道裂痕。
"找到你了。"他對著虛空冷笑,翻身落入晨霧彌漫的街巷。懷中的聚寶齋銅錢叮咚作響,仿佛在應和某個古老的誓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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