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薄紗般輕柔地染紅淩雲劍宗的飛簷翹角,天際還殘留著淡淡的星光,雜役院裡的公雞尚未啼鳴,一桶刺骨的涼水便兜頭潑向蜷縮在草堆裡的沈七。
徹骨的寒意瞬間穿透粗布衣衫,沈七猛地從淺眠中驚醒,睫毛上的水珠還在簌簌滾落。
"北荒來的?"
低沉如悶雷的聲音在柴房門口炸響。沈七抬眼望去,外門執事陸沉舟宛如一堵黑鐵塔般矗立在門前,壯碩的身軀幾乎將整個門框堵得嚴嚴實實。
他身披玄色大氅,胸口猙獰的虎頭刺繡在晨曦中泛著暗芒,腰間那柄三寸寬的斷罪重劍更是氣勢駭人,劍柄纏繞的九圈鎖鏈隨著他的呼吸嘩啦作響,每一聲都像是敲打在人心頭的警鐘。
"回仙長,小子祖籍北荒狼牙山。"沈七哆嗦著裹緊濕透的衣衫,刻意將聲音抖得發顫,整個人瑟縮在草堆裡。
"家裡遭了百年不遇的雪災,實在活不下去,這才一路乞討到天元州討口飯吃。"
陸沉舟聞言,一聲冷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而落。他伸出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,重重戳在報名文書上鮮紅的指印處:"狼牙山往東三百裡就是天機閣哨所,你逃難路上——"
話音戛然而止的刹那,沈七的右眼突然傳來一陣刺痛。深灰瞳仁泛起漣漪般的金紋,異瞳之力不受控製地微微湧動。
透過陸沉舟大氅飄動的縫隙,他敏銳地捕捉到對方袖中滑出半截信紙,那上麵朱砂寫就的"天機"二字在晨光中一閃而逝,宛如一道刺目的血痕。
"怎麼?"陸沉舟察覺到沈七的異樣,突然欺身逼近。斷罪劍散發的煞氣混著蔥油味撲麵而來,幾乎讓沈七喘不過氣。
"仙長腰間這玉佩真好看!"沈七猛地指向窗外,聲音陡然拔高,"您看那是不是陳楓師兄在練劍?"
趁著陸沉舟分神的瞬間,沈七袖中的石子早已蓄勢待發。指尖微動,石子如離弦之箭精準擊中屋簷冰棱。"哢嚓"一聲脆響,三尺長的冰錐轟然墜落,不偏不倚砸在路過的老吳頭上。
"哎喲我的親娘!"
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雜役院,陸沉舟皺著眉轉頭望去。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,沈七指尖青光微閃,護符之力悄然流轉,瞬間抹去了文書上偽造的北荒官印——那印泥裡摻了赤尾蝶粉,遇水便會泛起致命的紅光。
"雜役房缺人。"陸沉舟猛地將文書摔在沈七臉上,濺起的水珠在晨光中劃出金線,"先去挑三百擔泉水,劈完柴禾再把茅廁刷了。"
沈七點頭如搗蒜,抱起木桶就往外跑。路過陸沉舟時,他裝作不小心絆到對方腰間鎖鏈,整個人踉蹌著撲進對方懷裡。
斷罪劍的煞氣如毒蛇般鑽進沈七右眼,灼痛難忍,卻也讓他看清了大氅內袋裡密信的邊角——"清雲餘孽"四個朱砂大字,像鮮血般刺目驚心。
烈日高懸,沈七蹲在溪邊啃著硬邦邦的冷饅頭,看著十幾個雜役弟子吭哧吭哧地扛著水桶往山上走。
領頭的黃臉漢子趙大錘,號稱能把鐵杉木劈成繡花針,此刻卻對著手中漏水的木桶抓耳撓腮,急得額頭青筋直冒。桶底裂了條猙獰的縫,水還沒走到半山腰就漏得隻剩個底兒。
"趙師兄,我這兒有新編的草繩。"沈七晃著手中柔韌的青藤,手腕輕抖,藤條如靈蛇般纏住木桶,"您試試?"
趙大錘狐疑地拎起木桶,剛要開口訓斥,卻突然瞪大了眼睛。隻見裂縫處的藤條竟織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烏龜圖案,而本該漏水的木桶,此刻居然一滴不漏!
"龜甲紋!這是《百工譜》裡失傳的補器術!"角落裡嗑瓜子的瘦猴雜役突然蹦了起來,瓜子撒了一地,"你小子從哪學的?"
沈七撓了撓頭,露出憨厚的笑容:"老家獵戶教的,說這樣編筐捉兔子結實。"
他當然不會說,這是洛九霄醉酒後,用藤條捆著他倒吊在樹上時悟出來的。那老瘋子當時醉醺醺地嚷嚷著"天地如筐,因果如藤",結果被馬蜂追得滿山跑,最後還是他用同樣的法子做了個蜂巢才解了圍。
溪水突然泛起細密的漣漪。沈七右眼金紋驟亮,方圓二十丈內的動靜儘收眼底。他看到古鬆後閃過一角熟悉的藍衫——是陳楓!隻見陳楓陰著臉掐訣,溪中巨石突然劇烈晃動,朝著眾人頭頂轟然砸落!
"有野豬!"沈七突然指著對麵山崖大叫。
趙大錘等人下意識轉頭,就在這時,沈七"慌不擇路"地撞翻水桶。潑出的泉水在半空凝成晶瑩的冰鏡,陽光透過冰鏡折射出刺目的光斑。
巨石擦著眾人衣擺墜入深澗,激起漫天水花,而陳楓的劍訣硬生生憋在喉頭,嗆得他連連咳嗽,臉色漲得通紅。
月光透過柴房後牆的裂縫,在斑駁的牆麵上切出細碎的銀紋。沈七用抹布蘸著刷茅廁的皂角水,一點點擦拭著牆上的青苔。
當第九道橫痕顯露時,他的呼吸陡然一滯—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劍痕,而是清雲仙宗特有的"雲篆"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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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天樞位左三,搖光右七..."沈七的指尖順著刻痕緩緩遊走,右眼金紋如活物般劇烈蠕動。隨著他的動作,青苔下的刻痕突然泛起微弱的光芒,赫然是一招"流雲回風"的起手式!
門外忽然傳來鎖鏈的嘩啦聲響。沈七神色不變,反手將皂角桶扣在牆上,一邊哼著跑調的小調,一邊開始拖地。
當陸沉舟的陰影投射在窗紙上時,他正撅著屁股用力擦拭那道藏著雲篆的裂縫,嘴裡還故意嘟囔著:"這黴斑長得真彆致,像極了陳師兄早上吃的韭菜餅......"
"你!"
陸沉舟怒喝一聲,踹門而入。斷罪劍重重砸在青磚上,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。他身後跟著個戴著鬥笠的黑衣人,腰間天機閣的星紋銅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,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來者不善。
沈七瞳孔微縮,猛地掀翻皂角桶。混著茅廁味道的汙水劈頭蓋臉潑向黑衣人,那人剛要掐訣反擊,動作卻突然僵在原地——隻見潑灑在青磚上的皂水,竟詭異地彙成一個歪歪扭扭的星鬥圖案,與天機閣的秘紋如出一轍!
"仙長饒命!"沈七撲通一聲跪下,舉起從老吳那裡順來的酒葫蘆,臉上堆滿諂媚的笑,"小的隻是想給二位接風洗塵!"
陸沉舟額角青筋暴起,斷罪劍嗡鳴出鞘三寸。然而黑衣人卻按住了他的手腕,鬥笠下傳出沙啞的笑聲:"有趣。明日把他調去劍閣打雜,我倒要看看..."
夜風呼嘯,卷走了黑衣人的後半句話。沈七趴在地上,盯著地麵上緩緩爬行的螞蟻,直到那星紋銅牌的反光徹底消失在夜色裡。
他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,下意識舔了舔嘴角——方才故意沾到的皂水帶著一股鐵鏽味,正是天機閣"窺靈散"特有的腥氣。
月光悄然偏移,照亮後牆裂縫最深處的刻痕。在那雲篆旁,一行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小字若隱若現:
"清雲禁地,劍塚通幽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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