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七獨自一人夜探礦洞,礦洞深處滴水聲砸在耳膜上,像催命的更漏。沈七舉著油燈,豆大的光暈在潮濕的岩壁上跳躍,艱難地驅散著粘稠的黑暗。赤陽州特有的硫磺味混雜著土腥氣,直往鼻子裡鑽。他指尖劃過岩壁,尋找著藏書樓那份密檔裡提到的晶石標記點。
突然,一隻沾滿泥汙的胖手猛地從旁邊一道坍塌的岩縫裡伸出,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!
“噓——祖宗!彆出聲!”錢多多那顆圓腦袋緊跟著擠了出來,臉上糊著黑泥,隻剩一雙小眼睛在油燈光下閃著驚惶的光。他聲音壓得極低,氣兒都喘不勻,“快…快熄燈!尾巴甩掉了沒?”
沈七瞳孔一縮,瞬間掐滅了手中微弱的火苗。絕對的黑暗吞噬下來,隻有兩人壓抑的呼吸和洞頂水滴的聲響。幾息之後,遠處隱約傳來碎石滾落和模糊的交談聲,似乎有不止一隊人在礦洞上層搜索。
“你怎麼在這兒?”沈七的聲音在黑暗中冷得像冰,手已按在了劍柄上。太子剛走,錢多多就出現在這隱秘礦洞,太過巧合。
“我他媽能不在這兒嗎?”錢多多鬆開手,呼哧帶喘,聲音依舊壓得極低,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,“葬龍灘那動靜!天機閣跟瘋狗似的滿世界嗅!黑市、聚寶齋的暗樁全被盯死了!
老子鑽了三天老鼠洞才摸到這兒……就知道你遲早會來查這晶石窩點!”他抹了把臉上的泥,小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黑暗,“彆點燈,跟我來!有東西……你得看看。”
他肥胖的身軀在狹窄的礦道裡異常靈活,像隻熟悉地形的鼴鼠,引著沈七在岔道和坍塌的土石堆間穿梭。七拐八繞,最終停在一處被巨大落石半掩的礦壁前。
錢多多費力地扒開幾塊碎石,露出後麵一道深邃的裂縫。
“看裡麵。”他喘著粗氣,示意沈七自己看。
沈七重新點亮油燈,小心地將光探入岩縫深處。
光暈搖曳,照亮了岩壁上深深刻入石縫的、已經發黑凝固的潦草血字:
晶石飼魔,速毀!
沈七右眼皮突突直跳。那字跡……他絕不會認錯!血字旁還釘著半枚鏽蝕的鐵釘,釘尾掛著一小片乾涸發硬的暗紅布條——分明是父親蕭雲隱當年離家時穿的那件葛布衫的料子!
二十年前他失蹤前夜,在冰冷的灶台上,也曾留下同樣一個力透木紋的“毀”字!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攫住了沈七的心臟。
“我爹的字。”他嗓子發緊,指尖無意識地摳進冰冷的岩縫,染上暗紅的泥垢。
錢多多猛吸一口氣,油燈在他手中劇烈一晃,光暈在血字上瘋狂跳動。“那、那晶石……”他聲音發顫,小眼睛瞪得溜圓。
沈七沒回答,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這片不大的空間。他猛地轉身,一腳踹翻角落一個看似空蕩蕩、積滿灰塵的破舊貨箱!
“嘩啦——!”木箱碎裂,朽木與塵土飛揚。一本厚厚、裹滿泥漿幾乎與地麵同色的冊子,從碎裂的箱底夾層中滑落出來。
錢多多反應極快,肉球似的身軀撲過去,肥短的手指帶著與他體型不符的敏捷,一把抓住冊子,抖掉上麵的泥塊。他迫不及待地將油燈幾乎懟到發黃脆弱的紙頁上,急切地翻找著,渾濁的光照亮了上麵暈染但尚可辨認的墨跡。
“快看!天機閣的采購單!”錢多多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,“九玄晶千斤,換標注‘死士’的活人!媽的,姓沈的連自己人都不放過?”他啐了一口,唾沫星子在昏黃的光暈裡四濺。手指快速翻動,突然停在冊脊處,“等等……這兒被撕掉了一頁!”
他指甲用力刮過殘留的、參差不齊的紙茬,發出刺啦的輕響。沈七倏地俯身,目光銳利如刀,在散落的木屑和泥灰中精準地撚起半片指甲蓋大小的碎紙片。焦黃脆弱的紙片上,半枚鮮紅如血的印章圖案清晰可見——蟠龍環繞,一個淩厲的“胤”字缺了左邊龍爪——正是太子蕭承胤的私章!
“葬龍灘那個執事……”沈七的聲音冷得像九幽寒冰,指尖幾乎要將那殘紙捏碎,“衣領熏的是龍涎香。”線索瞬間串聯,指向那高高在上的儲君。
錢多多的胖臉在油燈下唰地變得慘白如紙,三重下巴的肉都在哆嗦:“太子和沈墨穿一條褲子?那咱們——”
轟隆——!!!
頭頂的岩層毫無征兆地發出恐怖的呻吟,隨即猛地炸開!磨盤般大小的巨石裹挾著嗆人的煙塵和碎石,如同地獄傾瀉的暴雨,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!狂暴的氣浪瞬間將錢多多手中的油燈掀飛,那點微弱的光明如同被巨口吞噬,徹底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間降臨!
在光明徹底消失前的最後一瞬,借著巨石崩落摩擦出的幾點火星,沈七銳利的右瞳捕捉到洞口方向一個一閃而逝的黑影——那玄鐵打造的、標誌性的護腕輪廓,在微光中冰冷一閃。
太子親衛!
“滅口的來了!”錢多多發出殺豬般的嚎叫,憑著求生的本能,肉球似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,連滾帶爬地撲向礦洞更深邃的黑暗。沈七旋身甩手,三枚冰冷的鐵蒺藜撕裂煙塵激射而出,黑暗中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,但落石的轟鳴更加密集狂暴,仿佛整個山體都要塌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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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在狹窄坑道裡奪命狂奔。錢多多喘得像破風箱,還不忘嘶聲罵街:“我就說黑市買的地圖像鬼畫符……咳咳……這礦洞根本是屠宰場!”
沈七突然拽住他後領急刹。前方礦道被塌方徹底堵死,岩縫裡滲出硫磺味的赤紅霧氣——是淬毒的火蜥磷粉!後退的腳步聲已在十丈外逼近,金屬甲片刮擦岩壁的銳響讓人牙酸。
“沒路了?”錢多多腿一軟癱坐在地,油汗順著三重下巴滴進衣領,“早知該把聚寶令押給你……”
沈七卻蹲下身,指尖抹過地麵一道淺痕。不是鑿痕,是某種銳器反複刮擦留下的印子,延伸至右側岩壁。他猛然握拳砸向石壁——
咚!悶響帶著空洞的回音。岩粉簌簌落下,竟露出半尺見方的暗門!
錢多多眼珠瞪圓:“你爹留的後路?”
“是清雲宗的‘一線天’機關。”沈七指尖在門縫快速勾勒蓮花紋,“開門的血引子……恐怕是至親血脈。”
追兵腳步聲已到轉角。火光將人影猙獰地投在岩壁上,刀鋒出鞘的銳鳴割裂空氣。錢多多哆嗦著撕下衣襟想堵門縫,沈七卻劃破掌心,將血狠狠拍在石壁蓮心!
暗門無聲滑開,腐臭氣息撲麵而來。沈七拽著錢多多撲進黑暗,石門在身後轟然閉合。撞擊聲與怒吼被隔絕的瞬間,錢多多的油燈終於照亮門內景象——
滿地白骨支離破碎,骨縫裡嵌滿赤紅晶石。一具較新的屍身斜倚洞壁,胸前釘著天機閣令牌。屍體的手死死摳進地麵,指縫裡露出一角靛藍布料,繡著聚寶齋二十年前的舊徽!
“是……我爹的賬房先生……”錢多多聲音發顫,“他說回老家養老……”
沈七掰開屍身僵硬的手指。染血的紙條飄落,字跡被磷火映得幽綠:
“九幽祭壇,貨換洛九霄殘魂。”
礦洞外,玄甲侍衛單膝跪地:“殿下,洞口炸塌了,但……發現聚寶齋舊紋的布條。”
陰影中,蟠龍紋錦靴碾過碎石。蕭承胤俯身拾起靛藍布片,指尖摩挲著褪色的金線貔貅,唇角緩緩勾起。
“錢家餘孽和清雲雜種,”他輕笑著將布片湊近火把,“倒是省了本宮找‘祭品’的功夫。”
火焰騰起吞噬殘布,灰燼飄向九幽秘境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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