禿發哀的身影出現在聖菊暗淡的光輝下。
晏遊遠遠瞧見禿發盛僵硬著笑臉,朝自己微微作揖。
緊接著,兄弟兩人,皆化作急速移動的黑影,相互廝殺。
這一夜,整座城池陷入一種奇異的靜寂。
這靜寂並非源於人們的沉睡——
所有城民都屏息聚集在巍峨的宮殿之下,見證一場決定命運的首領決鬥。
縱使聖菊的光輝黯淡,城民們手中擎起的萬千燈盞,卻將沉沉夜色映得通明。
人們垂首肅立,口中低頌禱詞,眉間凝著沉重的哀戚。
千萬盞燈火,自街巷深處次第亮起。
恍若漫天星辰悄然墜入這座地下之城,綴滿了城池的每寸土地。
這由萬千希望點燃的光流,竟比月華更加澄澈。
……
禿發盛周身翻湧著深黃近墨的靈力,如同乾涸大地上蒸騰的凶戾之氣,帶著一股吞噬一切的狂暴。
而禿發哀所運轉的功法,則截然不同,靈氣如絲如縷,纏綿悱惻,柔韌異常。
禿發盛的修為境界明明遠高於禿發哀,此刻卻未傾儘全力,攻勢看似凶猛,實則遊刃有餘。
禿發盛的身形在激蕩的氣流中悄然挪移,每一次閃轉騰挪,都精準地朝著那個早已布下符陣核心靠近。
兩人沛然莫禦的能量激烈碰撞,逸散的威壓令整座戈壁都為之震顫。
戈壁上依勢而建的宮殿群,此刻也成了這場巔峰對決的犧牲品。
在狂暴能量的衝擊下,宮柱轟然斷裂倒塌。
高聳的琉璃瓦簷如同脆弱的冰晶,碎裂剝落,揚起漫天塵煙。
終於,禿發盛激發了兩人腳下的符陣。
符陣銀色光暈散開的瞬間,禿發盛的手杖紮入了禿發哀的胸膛。
禿發盛臉上交織著淒苦與欣慰,聲音嘶啞地笑了起來:
“哥……謝謝你的成全……”
禿發盛的話音未落,卻見禿發哀大口大口地嘔出鮮血。
然而,那染血的唇角微微上揚,禿發哀的眼神中,不見絲毫痛苦,唯有深切的滿足與釋然的笑意。
這突如其來的景象讓禿發盛瞬間慌了神。
“老弟哎,你的心思,我從一開始,就已經知道啦。”
禿發哀絲毫不感覺驚訝,沒有反擊,也沒有用靈力護著自己。
禿發盛緊握的手杖滑落在地,他衝上前,雙臂緊緊環抱住哥哥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“不……不會的……哥!”
原本,禿發盛隻要在符陣的能量場上,刺殺禿發哀。
接著通過符陣的轉化,就能將那致命一擊轉化到禿發盛自己身上。
這樣,禿發盛就能代替哥哥,成為聖菊的能量。
而現在看來,禿發盛布置好的符陣,竟被禿發哀提前動了手腳。
禿發盛對禿發哀的攻擊,將不再被轉化。
在禿發盛顫抖的懷抱中,禿發哀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盈透明,如同漸漸消融的薄霧。
“我們福耀族的綠洲,就交給你咯,一定一定要守護好……”
禿發哀的氣息越來越弱。
無數閃爍著微光的螢火,自禿發哀的體內逸散而出,紛紛揚揚地升騰而起。
點點熒光如夢似幻地朝著他們頭頂那朵靜默的大花朵飛去,最終融入其中,消失不見。
儘管晏遊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,可當禿發哀倒下的瞬間,洶湧的情感還是猝不及防地擊中了晏遊的心頭。
這兩個月的點滴,如同決堤的潮水般湧現:
是禿發哀每日遞來的、還帶著露水的新鮮水果;
是禿發哀隔著院牆,那一聲聲溫軟和藹的“開飯了”;
是氣溫驟降的夜裡,禿發哀悄然為他加蓋的那床厚實被褥……
而此刻,最清晰占據晏遊腦海的,更是禿發哀——
這位深受愛戴的首領,挽起衣袖,與城民們一同勞作的畫麵:
在遼闊的原野上,在狹窄的街巷裡,
俯身照料新播種的菊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