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夢雪跪坐在白骨橋中央,指尖無意識摳著骨縫間凝結的黑血。
針織開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,鏤空花紋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投下細碎陰影,宛如爬滿全身的蛛網。
她歪著頭,淡紫色眼眸映著深淵裡明滅的磷火,聲音輕得像是在和自己對話:"布思瑰,外麵的海會不會和我們這裡不同呢?"
布思瑰攥著九節鞭的手驟然收緊。
她看著沈夢雪把一縷長發繞在指尖,機械地重複著纏繞、鬆開的動作,那模樣讓她想起被關在沈家地牢時,那些精神失常的囚徒。
"那裡的山,也像這裡這麼高嗎?"沈夢雪突然笑起來,笑聲裡帶著某種病態的雀躍,"會不會有長著翅膀的鹿?會發光的草?還有......會說話的鳥,會吐信子的蛇。"
深淵傳來的嗚咽聲與她的話語交織,驚起漫天骨蝶。
沈夢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白骨上,開出詭異的花。
她卻渾然不覺,隻是繼續喃喃自語:"布思瑰,外麵的世界玫瑰花也是帶刺的嗎?"
她伸手去抓空中飛舞的磷火,卻被灼傷指尖,看著血珠滾落,眼神愈發迷離,"會割到手指,會流血嗎?是不是也像爸爸的戒尺,像四哥的訓練鞭......"
布思瑰的心臟猛地抽痛。
她太熟悉這種眼神了——那是在絕望中浸泡太久,精神即將崩潰的前兆。
沈夢雪仍在絮絮叨叨,聲音卻越來越飄忽:"也許外麵的玫瑰......是甜的呢?不會讓人疼,不會......"
話音未落,她突然蜷縮成一團,指甲深深掐進手臂,"可他們說我不能想這些,說我隻能待在沈家,說我生來就是......"
"夠了!"布思瑰衝上前拽起她,卻在觸及沈夢雪手腕的瞬間僵住。
那些新舊交錯的掐痕、鞭痕在磷火下泛著詭異的光,密密麻麻爬滿纖細的皮膚,像極了被蛛網困住的蝶。
沈夢雪抬起頭,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,卻露出一個扭曲的笑:"你說,要是我把自己變成玫瑰的刺......他們是不是就抓不住我了?"
骨橋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斷裂的聲響從遠處傳來。
布思瑰看著沈夢雪空洞的眼神,第一次感到恐懼。
這種恐懼不是麵對九頭蛇時的生死危機,而是看著一個靈魂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,卻無能為力的絕望。
她緊緊抱住沈夢雪顫抖的身體,九節鞭在身後發出龍吟般的嗡鳴,"彆怕,我在。"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,"我們一起去看真正的玫瑰。"
沈夢雪突然劇烈顫抖起來,針織開衫下的脊背彎成脆弱的弧,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蝶。
她死死揪住布思瑰的衣襟,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,淡紫色眼眸裡蓄滿的淚水終於決堤,順著蒼白的臉頰滾滾而下,在沾著毒血的牛仔短裙上暈開深色痕跡。
“布思瑰……小姨騙我……”她的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硬生生剜出來的。
記憶如鋒利的匕首,狠狠刺進心臟——小姨最後那抹被火焰吞噬的藍色身影,還有她臨終前溫柔卻無力的承諾,此刻都在腦海中瘋狂翻湧。
“她騙我,她騙我說在我18歲那年……”沈夢雪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,整個人癱軟在布思瑰懷裡,長發如瀑般散落,遮住了她扭曲的麵容,“她會親自給我穿上成人禮的衣服……她騙我說以後會帶我去外麵的世界看看,她騙我說會永遠陪著我的……”
深淵的風呼嘯而過,卷起她的哭聲,與遠處傳來的獸吼交織成一曲悲鳴。
沈夢雪的指甲深深掐進布思瑰的皮肉,卻渾然不覺,隻是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絕望的控訴。
她想起小姨教她識字時溫暖的掌心,想起那些偷偷藏在袖中的糖果,想起最後分彆時小姨塞給她的藍絲絨盒子……而這一切,都化作了永遠無法兌現的謊言。
布思瑰靜靜地抱著她,任由沈夢雪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。
她的墨綠色眼眸裡罕見地泛起一絲心疼,卻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九節鞭垂落在地,金屬鏈節與白骨碰撞,發出細碎的聲響,像是在為這場崩潰伴奏。
“布思瑰……她死了……”沈夢雪突然抬起頭,眼神空洞而絕望,淚水在睫毛上凝成晶瑩的珠,卻再也沒有一絲溫度,“她不要我了……”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最後化作一聲嗚咽,整個人徹底失去力氣,癱倒在布思瑰懷裡,仿佛靈魂也隨著這聲哭泣消散在了黑暗的深淵之中。
布思瑰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,望著腳下翻湧的迷霧,第一次覺得,這秘境中的凶險魔獸,都不及此刻沈夢雪心中的傷痛萬分之一。
而那座象征自由的橋,在少女破碎的哭聲裡,顯得如此遙遠而虛幻。
布思瑰的聲音像是被霧靄浸透,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她的指尖輕輕拂過沈夢雪顫抖的後背,青銅燈的幽光在兩人身上搖晃,將糾纏的影子拉得支離破碎:“所以那個盒子裡……是你小姨的骨灰嗎?”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沈夢雪的嗚咽突然凝滯,整個人僵硬得如同石像。
她蜷縮在布滿裂痕的白骨橋上,針織開衫的鏤空花紋被冷汗浸透,緊貼著傷痕累累的脊背。
良久,她才艱難點頭,沾著血絲的下唇被咬出深深齒痕:“是……”這個字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,帶著鐵鏽般的腥甜。
“那為什麼要收起來?”布思瑰看著少女將臉埋進臂彎,散落的長發如黑綢般垂落,遮住了她所有表情。
深淵裡傳來的嗚咽風聲中,夾雜著沈夢雪斷斷續續的囈語,像是在對虛空訴說。
“她不該看到的……”沈夢雪突然抬起頭,淡紫色眼眸布滿血絲,卻閃爍著近乎偏執的光芒。
她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儲物戒指,仿佛能穿透空間觸碰盒子裡的灰燼,“她最喜歡大海了……”
記憶如潮水漫過傷痕累累的心臟——小姨總說要帶她去看蔚藍的海麵,浪花如何溫柔地舔舐沙灘,海鷗的鳴叫怎樣劃破晴空。
此刻那些憧憬都成了尖銳的刺,紮進眼底泛起淚光。
“她應該清澈的……”沈夢雪的聲音陡然拔高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白骨上。
她想起那場大火,小姨的藍裙在烈焰中扭曲成可怖的形狀,想起沈磊陰冷的目光掃過裝著骨灰的盒子。“她不該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麵……”
少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濺在發梢,“我要帶她去看真正的大海,乾乾淨淨的,沒有沈家,沒有……”
布思瑰看著沈夢雪在崩潰邊緣搖晃的身影,突然想起那個躲在槐樹後的怯弱少女。
此刻她的瘋狂與執著,竟比九頭蛇的獠牙更令人心驚。
青銅燈的火焰突然暴漲,照亮沈夢雪脖頸處猙獰的舊疤,那些被鞭子與戒尺烙下的印記,此刻正隨著她劇烈的喘息微微起伏,如同永不褪色的噩夢。
腐骨堆砌的橋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沈夢雪蜷縮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青銅燈火下,宛如一幅支離破碎的水墨。
布思瑰的聲音混著深淵傳來的嗚咽,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她顫抖的肩頭:“你小姨自由了……”
這句話讓沈夢雪渾身劇烈一顫。
她緩緩抬起頭,淡紫色眼眸倒映著幽綠磷火,淚痕在蒼白的臉上劃出一道道晶亮的溝壑。
針織開衫的鏤空花紋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,露出鎖骨處尚未結痂的傷痕,那些新舊交錯的疤痕,此刻卻比不上心口傳來的鈍痛。
“嗯……”她的回應輕得幾乎要被風聲吞沒,發顫的指尖無意識摸索著胸口,隔著布料觸碰藏在儲物戒指裡的藍絲絨盒。
記憶突然閃回小姨最後的微笑,火光中那抹藍色身影漸漸與此刻深淵上方流轉的星光重疊。
她忽然想起小姨曾說過,自由的靈魂會化作星辰墜入大海,而不是被鎖在華麗的牢籠裡。
布思瑰靜靜凝視著好友空洞的眼神,九節鞭在腰間輕輕晃動,金屬碰撞聲像是壓抑的歎息。
她伸手拂去沈夢雪臉頰的發絲,指尖觸到的皮膚冰涼如霜。
遠處傳來魔獸的嘶吼,卻無法打破這凝固的寂靜——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,在白骨橋上共同守護著一個關於自由的執念。
沈夢雪突然將臉埋進膝蓋,長發瀑布般垂下,徹底遮住了表情。
她蜷縮得更緊了些,牛仔短裙下未愈的傷口傳來刺痛,卻比不上心裡某個角落悄然瓦解的聲響。
也許小姨真的自由了,可被困在沈家陰影裡的自己,又要多久才能掙脫這無形的枷鎖?
青銅燈的火焰突然明滅不定,布思瑰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成巨獸的模樣。
她輕輕攬住沈夢雪顫抖的肩膀,第一次覺得,這秘境裡的妖魔鬼怪,都不及人心深處那片無法驅散的黑暗來得可怕。
布思瑰屈膝在白骨橋邊緣坐下,九節鞭隨意甩在身側,金屬鏈節與腐朽的骨麵碰撞出沉悶回響。
沈夢雪仍保持著蜷縮的姿勢,針織開衫的鏤空花紋在黑暗中若隱若現,宛如月光下破碎的蛛網。
她望著少女發間垂落的磷粉,突然想起沈家地牢裡那些被折磨到麻木的囚徒——此刻沈夢雪眼底的空洞,竟與他們如出一轍。
“起來烤烤火。”布思瑰扯下鬥篷裹住沈夢雪單薄的肩膀,指尖觸到對方後背未愈的傷痕時,心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刺痛。
她伸手探入儲物戒指,取出的木柴表麵竟爬滿暗紫色菌絲,在觸碰青銅燈火焰的刹那,轟然化作幽綠的篝火。
火苗竄起的瞬間,照亮了四周漂浮的骨蝶,它們透明的翅膀上流轉著詭異的磷光,宛如無數盞懸空的鬼火。
沈夢雪緩緩抬頭,淡紫色眼眸映著跳動的火焰。
她看見布思瑰的側臉被火光鍍上一層朦朧的暖色,卻驅不散她眼底的冷意。
岩壁上流淌的熒光苔蘚在火光照耀下瘋狂扭動,仿佛無數條發光的蜈蚣。“這裡的日月……”她突然開口,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,“都帶著毒。”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布思瑰往火堆裡添了塊腐木,火苗驟然暴漲,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深淵對麵的岩壁上。
那裡密密麻麻刻滿前人留下的血字,在火光中忽明忽暗,拚湊出“逃”“死”“悔”等破碎的字眼。
遠處傳來太陽升起的轟鳴,卻不見絲毫光亮,濃稠如墨的霧氣反而愈發厚重,將幽綠篝火壓成跳動的一點螢火。
“看。”布思瑰突然指向天空。
本該是太陽的方位,此刻翻湧著漆黑的雲團,中央裂開一道猩紅縫隙,滲出的光宛如傷口流的膿血。
而月亮升起的方向更顯詭異,銀白月輪表麵布滿蛛網狀的裂痕,每道縫隙裡都爬出細小的黑影,墜入深淵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。
沈夢雪抱緊膝蓋,牛仔短裙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。
她望著這顛倒錯亂的日月,突然想起沈家老宅那扇永遠緊閉的雕花窗——原來外麵的世界,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牢籠。
篝火劈啪作響,燒儘的灰燼飄向深淵,在半空就被黑暗吞噬得無影無蹤。
篝火劈啪炸開的火星濺在沈夢雪針織開衫的鏤空花紋上,轉瞬便熄滅成灰。
她緊繃許久的脊背終於鬆弛下來,像片被風吹落的枯葉,緩緩倒向布思瑰的膝頭。
淡紫色眼眸闔上的刹那,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,遮住了那些未乾的淚痕。
布思瑰的身體瞬間僵住。
她望著沈夢雪蒼白的麵容,看著少女發間還沾著的磷粉隨著呼吸輕輕顫動,突然想起初見不久時那個總躲在沈家兄長身後的怯弱身影。
此刻沈夢雪的側臉沐浴在幽綠火光裡,褪去了平日裡的戒備與惶惑,竟顯露出幾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純淨。
她下意識放緩呼吸,九節鞭垂落的金屬鏈節也不再發出聲響。
當沈夢雪無意識地往她腿間蹭了蹭,像隻尋求溫暖的幼獸時,布思瑰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,在沈家地牢般的日子裡,怕是從未有過這般放鬆的時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