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晴了幾日的天,說變就變。
沈夢雪正趴在後院的青石板上,胳膊肘支著下巴,看伶兒給那隻布逸雲送來的小奶貓搭窩。
她新換上的月白色紗裙沾了不少草屑,及踝的長發鬆鬆挽了個髻,幾縷碎發垂在頰邊,被午後的熱風烘得有些發癢。
“伶兒你看,它總往我鞋上爬。”
她晃了晃穿著珍珠涼鞋的腳,鞋麵上那隻雪白的小貓被晃得打了個趔趄,卻還是執著地用肉墊扒著鞋跟,發出細弱的“喵嗚”聲。
伶兒剛用軟墊鋪好竹籠,抬頭就見天邊滾過一團墨雲,風突然變得急起來,卷著槐樹葉打在廊下的朱紅柱子上,劈啪作響。“小姐,怕是要下雨了,咱們回屋吧。”
話音未落,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,砸在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沈夢雪“呀”了一聲,下意識想爬起來,卻被裙擺絆了個趔趄,結結實實地趴在了濕涼的石板上。
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紗裙,貼在背上涼得刺骨。她剛撐起手肘,頭頂突然炸開一聲驚雷——“轟隆!”
那雷聲太近了,震得地麵都在發顫。
沈夢雪渾身一僵,像被施了定身咒,剛要抬起的手“啪”地落回地上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紫色的眼瞳猛地收縮,裡麵瞬間蓄滿了水汽,不是雨水,是嚇出來的淚。
她最怕打雷。
小時候在祠堂罰跪,也是這樣的雷雨天。
四哥把她鎖在黑漆漆的屋子裡,雷聲裹著閃電在窗欞上炸開,她嚇得縮在供桌底下,哭到嗓子啞了也沒人來。
從那以後,隻要雷聲一響,她渾身的骨頭縫裡都像鑽進了冰碴子,連動都動不了。
“小姐!”
伶兒嚇得臉色發白,撲過來想扶她,第二道雷又炸響了,比剛才更響,像有巨石從雲端砸下來。
沈夢雪猛地尖叫一聲,不是哭,是純粹的恐懼。
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,卻不知道要爬向哪裡,膝蓋在粗糙的石板上磕出紅痕也渾然不覺。
長發散了,濕漉漉地纏在脖頸上,像水草一樣勒得她喘不過氣。
雨水順著發梢滴進眼睛裡,澀得她睜不開眼,隻能看見眼前一片模糊的水窪,映著天上猙獰翻滾的烏雲。
“彆怕,小姐,我在呢……”
伶兒蹲下來想抱她,卻被她猛地推開。
她像隻受驚的小獸,縮在廊柱根下,雙手死死捂住耳朵,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。
裙擺沾滿了泥點,珍珠涼鞋也掉了一隻,露出的腳踝在雨水中泛著青白。
“轟隆——哢嚓!”
又是一聲驚雷,緊接著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天際,瞬間照亮了沈夢雪的臉。
她的嘴唇咬得發白,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淌,卻死死憋著沒再發出一點聲音,隻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,暴露了她根本無法抑製的恐懼。
青玥不知何時跑了過來,威風凜凜的白虎此刻卻溫順得像隻大貓,用腦袋輕輕蹭著她的後背,發出低低的嗚咽聲。
藍鳳凰也從簷下飛落,收攏翅膀擋在她頭頂,用溫熱的身體替她擋住些雨水。
可這些都沒用。
雷聲還在炸響,一道接一道,像是要把整個天空劈開。
沈夢雪把臉埋進膝蓋裡,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胳膊,試圖用疼痛蓋過恐懼,可牙齒還是控製不住地打顫,發出“咯咯”的輕響。
“沈夢雪!”
熟悉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,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切。
沈夢雪渾身一顫,抬起頭時,看見沈磊撐著黑傘站在不遠處,墨色的衣擺在風雨中微微晃動。
他身後跟著沈知屹,手裡還拿著件黑色的披風。
沈知屹先一步衝過來,把披風往她身上一裹,打橫就把她抱了起來。“小祖宗,這是怎麼了?嚇成這樣?”
他的聲音難得沒帶調侃,甚至有點發緊。
沈夢雪被他抱在懷裡,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雨水的氣息,緊繃的神經突然一鬆,眼淚決堤似的湧出來,不是無聲的發抖,而是帶著哭腔的哽咽:“三哥……打雷……我怕……”
她的聲音斷斷續續,像被揉碎的棉絮,帶著濃重的鼻音,還有點委屈,像小時候摔了跤找大人告狀的模樣。
沈知屹的動作頓了頓,低頭看了眼懷裡縮成一團的小姑娘。
她把臉埋在他胸口,濕漉漉的長發蹭得他襯衫都濕了,可那點濕意卻像燙一樣烙在他皮膚上。
他喉結滾了滾,沒再說什麼,隻是用披風把她裹得更緊了些。
沈磊走過來,目光落在她泛白的嘴唇和膝蓋上的紅痕上,握著傘柄的手指緊了緊。
他沒說話,隻是側身擋在了沈知屹身側,用自己的傘替他們擋住了斜飄過來的冷雨。
回屋的路上,雷聲還在繼續,沈夢雪卻沒再發抖。
她緊緊抓著沈知屹胸前的衣襟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偶爾打雷時,她會往他懷裡縮得更緊些,卻沒再哭出聲。
沈知屹低頭看了看懷中人的發頂,突然嗤笑一聲,聲音卻放得很柔:“多大了還怕打雷?回頭讓八哥給你弄個防雷的結界,把整個沈家都罩起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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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裡的人沒說話,隻是抓著他衣襟的手,悄悄鬆了些。
屋簷下的雨還在下,青玥叼著那隻掉了的珍珠涼鞋,慢悠悠地跟在後麵。
藍鳳凰停在沈磊的傘沿上,偶爾發出一聲輕鳴,像是在安撫。
沈夢雪閉著眼,聽著三哥胸膛裡沉穩的心跳聲,混著窗外漸漸小下去的雷聲,突然覺得,好像……也沒那麼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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