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敲在琉璃瓦上,淅淅瀝瀝的,像揉碎的銀珠子滾過玉盤。
沈夢雪縮在大床最內側,身上裹著厚厚的雲錦被,隻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。
及踝的長發被伶兒仔細擦乾,鬆鬆地鋪在枕頭上,像一捧潑散開的墨,襯得她露出的側臉愈發白皙。
床很大,足夠並排躺下四五個人,可她偏要往牆根裡擠,後背幾乎貼住了微涼的牆壁,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起來。
紫色的眼瞳在昏暗中亮著,像受驚的小獸,一瞬不瞬地盯著帳頂的纏枝蓮紋樣,睫毛還在微微發顫。
沈磊洗漱完過來時,就看到這麼一幅景象。
他穿著月白的寢衣,長發鬆鬆束在腦後,少了白日裡的壓迫感,倒添了幾分溫潤。
他在床沿坐下,床板輕輕一沉,沈夢雪的肩膀就下意識地縮了縮,像隻被驚動的小兔子。
“還怕?”他開口,聲音比白日裡低了些,帶著夜的沉靜。
沈夢雪沒說話,隻是往牆根又挪了挪,被子被她拽得老高,隻露出鼻尖和一雙濕漉漉的眼睛。
下午的雷聲像刻進了骨頭裡,哪怕此刻窗外隻有雨聲,她的指尖還是冰涼的,攥著被角的手緊得發白。
沈磊沒再問,掀開被子躺了進去。
他離她很遠,中間隔著能再躺下一個人的距離,呼吸平穩,似乎很快就要睡著。
帳內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。
沈夢雪盯著帳頂看了許久,眼皮越來越沉,可隻要一閉眼,下午那道慘白的閃電就會在眼前炸開,嚇得她猛地睜開眼,心臟“咚咚”地跳。
不知過了多久,她悄悄轉過頭,借著窗縫透進來的月光,看向身側的人。
沈磊側躺著,背對著她,輪廓在昏暗中顯得柔和了些,不像白日裡那個會拿戒尺敲她手心的父親。
她猶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往他那邊挪了挪。
錦被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,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。
她停了停,見沈磊沒動靜,又往前挪了挪,直到膝蓋幾乎要碰到他的小腿,才像偷到糖的孩子,飛快地縮回腳,屏住了呼吸。
窗外的雨又大了些,風卷著雨絲打在窗紙上,發出“沙沙”的響。
沈夢雪打了個哆嗦,鬼使神差地,她伸出手,指尖輕輕碰了碰沈磊的衣角。
那布料很軟,帶著淡淡的皂角香。
沈磊的呼吸頓了頓。
沈夢雪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,臉頰發燙,心臟卻跳得更厲害了。
她咬著唇,糾結了半晌,終究還是抵不過心底的恐慌,又一次伸出手,這次不是碰衣角,而是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口。
很小的力道,像怕被甩開似的,指尖都在發顫。
沈磊終於轉過身。
昏暗中,他的眼睛亮得驚人,像浸在水裡的黑曜石。
他沒說話,隻是靜靜地看著她。
沈夢雪被他看得有些慌,剛想鬆開手,就聽他低聲道:“過來點。”
她愣了愣,沒反應過來。
沈磊伸出手,隔著被子,輕輕把她往中間帶了帶。
他的動作很輕,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。
沈夢雪像被施了魔法,乖乖地跟著挪了挪,離他近了些,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。
“怕就靠過來。”他說。
這句話像一道開關,沈夢雪緊繃的神經瞬間垮了。
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,小心翼翼地蜷縮在他身側,小半個身子貼著他的胳膊,像隻尋求庇護的小獸。
她不敢靠得太近,隻用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袖子,像在確認什麼。
沈磊的手臂動了動,繞過她的肩膀,把她往懷裡帶了帶。
他的手掌很大,覆在她的後背上,帶著溫熱的體溫,一下一下,輕輕拍著,像安撫嬰兒那樣。
“睡吧。”他說,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。
沈夢雪把臉埋在他的胸口,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,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氣息。
那氣息像一道屏障,把所有的雷聲和恐懼都擋在了外麵。
她的睫毛蹭過他的衣襟,帶著點濕意,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夜裡她又驚醒過一次,大概是夢到了打雷,哼唧著往沈磊懷裡鑽,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。
沈磊沒醒,隻是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,把她抱得更緊了些。
第二日清晨,伶兒進來伺候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:
沈夢雪像隻小貓似的蜷縮在沈磊懷裡,長發鋪了兩人半枕,沈磊的手臂還圈在她身上,眉眼間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。
伶兒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,心裡歎了口氣。
誰能想到,平日裡說一不二的沈家家主,夜裡會這樣抱著自家小姐睡覺呢。
又誰能想到,那個天不怕地不怕、把跑車開上玫瑰叢的大小姐,會像隻小可憐似的,縮在父親懷裡才能安睡呢。
窗外的雨停了,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在帳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
沈夢雪咂了咂嘴,往沈磊懷裡又蹭了蹭,嘴角還帶著點淺淺的笑意,大概是做了個沒打雷的好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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