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聲音軟得像,指尖帶著剛做蛋糕時沾的奶油香。
沈夢雪被她拉到蛋糕前,暗紅色禮服的裙擺與蛋糕上的黑巧克力花紋重疊,像幅濃墨重彩的畫。
周圍的喧囂突然靜了。
葉綰綰他們舉著手機準備拍照,沈知屹剛想吹聲口哨,被沈耀擇眼疾手快地捂住嘴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夢雪的麵具上,那層象牙白的薄瓷在燭火裡泛著暖光,沒人知道麵具後的表情。
沈夢雪深吸一口氣,俯身吹滅蠟燭。
十七簇火苗同時熄滅的瞬間,宴會廳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,像浪潮一樣翻湧著,撞在雕花穹頂上,又彈回來,裹著無數聲祝福。
“夢雪生日快樂!”葉綰綰的聲音最響亮,她舉著個絲絨盒子,裡麵是顆鴿血紅寶石,“給你的,比去年那顆還大!”
“祝大小姐歲歲無憂!”手下們的聲音整齊劃一,若風他們舉著酒杯,胳膊都舉酸了也不肯放。
哥哥們的祝福緊隨其後。
三哥用指節敲了敲她的麵具:“17了,該學著喝酒了,三哥窖裡的藏酒隨便你拿。”
沈墨塵沒說話,隻是把一個錦盒塞到她手裡,盒子上燙著她的名字縮寫,觸手溫熱。
江正初擠到前麵,手裡的禮物盒差點掉在地上:“喏,給你的,最新款的遊戲機,上次你說想玩的。”
顧晏之遞過個更小巧的盒子:“你以前想看的那套孤本,我托人從國外找回來了。”
梁頌年摟著兩個妹妹的肩,衝周圍嚷嚷:“都看著乾嘛?鼓掌啊!我妹17歲了,以後也是能獨當一麵的大人了!”
最後是那些小家族的人,他們排著隊上前,聲音不大,卻帶著十二分的恭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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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小姐生日快樂,”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雙手捧著禮盒,“一點薄禮,不成敬意。”
後麵的人跟著附和,祝福的話像提前排練過一樣,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。
沈夢雪始終沒摘麵具,隻是在每句祝福後微微頷首。
直到切蛋糕時,雪辭的刀遞到她手裡,她才握住那隻微涼的刀柄,一刀切下去——動作利落得像在劃開什麼阻礙,暗紅色的裙擺隨動作揚起,露出靴筒上的金屬鉚釘,在光裡閃了閃。
周圍的歡笑聲還在繼續,可她看著那塊被分到碟子裡的蛋糕,奶油上的糖霜甜得發膩,像極了那些年家人用蜜糖裹著的控製。
隻有雪辭湊過來,用小勺挖了塊蛋糕喂到她嘴邊,聲音軟乎乎的:“姐姐,甜嗎?”
沈夢雪嚼著蛋糕,沒說話。
麵具後的眼睛望著滿廳的人,那些祝福的笑臉在她眼裡漸漸模糊,最後隻剩下一片晃動的光斑,像她抓不住的,那些名為“溫暖”的東西。
宴會廳的水晶燈突然暗了大半,隻剩幾束追光落在中央的舞池。
顧晏之朝沈夢雪伸出手,黑色西裝的袖口露出銀質腕表,表盤的光映在他眼底:“第一支舞,我能請你跳嗎?”
沈夢雪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,半晌,才將自己的手放上去。
她的手套是黑色蕾絲的,指尖透過布料傳來顧晏之掌心的溫度,像兩年前無數次一起練舞時那樣,熟悉得讓人心頭發緊。
慢舞曲流淌開來,沈夢雪的暗紅色裙擺隨著舞步旋轉,像一朵在夜色裡綻放的花。
麵具上的金線在追光下閃閃爍爍,遮住了她的表情,可顧晏之能感覺到她的步伐——比從前更穩,卻也更疏離,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節拍上,卻像隔著層看不見的膜。
“你瘦了。”顧晏之的聲音壓在音樂裡,隻有兩人能聽見。
他的手輕輕扶在她的腰側,那裡的禮服布料薄得驚人,能摸到底下清晰的骨骼輪廓。
沈夢雪沒接話,隻是微微仰頭,紫色瞳孔透過麵具的縫隙望他。
顧晏之的喉結動了動,忽然想起小時候,她總愛踩著他的皮鞋學跳舞,裙擺掃過他的腳踝,像隻粘人的小貓。
舞曲過半時,江正初突然闖進來,一把拽過沈夢雪的另一隻手:“換我了換我了!老顧你跳得跟念經似的!”
他的寶藍色領結歪在一邊,舞步跳得像隻蹦躂的兔子,卻精準地避開了她的裙擺,怕踩皺那層脆弱的黑色薄紗。
沈夢雪被他帶著轉了個圈,麵具差點滑落,她抬手按住時,江正初突然笑了:“你戴這麵具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似的……”
話沒說完,就被她用鞋跟輕輕踩了下腳背。
“嘶——”江正初誇張地吸氣,卻笑得更歡,“還是這麼凶!我就知道你沒變!”
周圍爆發出善意的哄笑,沈知屹靠在吧台邊,舉著酒杯朝他們晃了晃;
梁頌年摟著雪辭,教她數沈夢雪轉了多少個圈;
火豔站在角落,手裡的冰美式早就沒了溫度,卻一直盯著舞池裡那個暗紅色的身影,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。
沈夢雪跳得很穩,無論是慢舞的優雅,還是快舞的輕快,她的步伐都沒亂過。
麵具後的眼睛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,那些祝福、玩笑、關切,像潮水一樣湧來,可她心裡那片冰封的湖,始終沒泛起半分漣漪。
舞曲結束時,江正初喘著氣鬆開手,顧晏之遞過來一杯溫水:“喝點這個,酒喝多了傷胃。”
沈夢雪接過水杯,指尖碰到杯壁的涼意,忽然想起兩年前,也是這樣的夜晚,他們三個偷喝了父親的紅酒,醉倒在沈家的後花園,她枕著顧晏之的腿,聽江正初胡侃未來要賺多少億。
“謝謝。”她低聲說,轉身走向露台。
夜風卷著舞會的音樂追出來,她摘下麵具,讓冷風吹在臉上。遠處的雪山在夜色裡泛著銀白,像她15歲那年,偷偷跑到懸崖邊看到的“自由”。
手裡的溫水漸漸變涼,沈夢雪望著舞池裡依舊喧鬨的人群,忽然覺得那片光亮離自己很遠,遠得像另一個世界。
——————
淩晨的鐘聲敲過十二下時,宴會廳的水晶燈終於暗了最後一盞。
沈夢雪被大哥沈明厭半扶著走長廊,暗紅色禮服的裙擺拖在地上,像條耗儘血色的蛇。
她喝了太多酒,香檳混著威士忌的烈,順著喉嚨燒下去,卻沒在眼底燒出半分醉意,紫色瞳孔依舊亮得像淬了冰的星。
“站穩。”大哥的聲音冷硬,扶在她腰間的手卻很穩,黑色西裝的袖口蹭過她裸露的肩,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。
沈夢雪沒說話,隻是把重心更多地靠過去,高跟鞋踩在地毯上,悄無聲息,像隻疲憊的貓。
回到b38層的臥室時,伶兒帶著幾個傭人早已候著。
她們踮著腳上前,解開她頸間的蕾絲項圈,脫下那雙嵌著黑曜石的高跟鞋。
卸禮服時,傭人不小心碰掉了她發間的蕾絲蝴蝶結,沈夢雪忽然抬手按住——那是雪辭早上幫她彆上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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梳洗時她很安靜,任由溫水漫過手腕,任由傭人用軟布擦去她臉上的淡妝。
換上真絲睡裙後,她坐在床沿,長發披散下來,卷發散在腰側,像一捧潑灑的墨。
“小姐要喝點醒酒湯嗎?”伶兒輕聲問。
沈夢雪搖搖頭,從床頭櫃抽出本書,是本舊版的《百年孤獨》,書頁邊緣都翻卷了。
她靠在床頭翻看,指尖劃過鉛字,眼神卻沒聚焦,窗外的天色已經泛白,晨霧漫進房間,在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影。
突然,一道白光從窗外竄進來,落在床尾。
曲湘檀站在光暈裡,素色的古裝裙沾著風塵,頭發用木簪鬆鬆挽著,臉上帶著點旅途的疲憊,手裡緊緊攥著個木盒。
“沈小姐。”她的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,像山澗的泉水。
沈夢雪抬眼,翻書的動作頓住。
兩年沒見,曲湘檀沒什麼變化,隻是眼角多了點細紋,那是翻山越嶺留下的痕跡。
她記得兩年前自己離開時,曲湘檀說要去尋一味“草”,說是對安神有好處。
“你回來了。”沈夢雪的聲音很淡,聽不出情緒。
曲湘檀走到床邊,把木盒遞過來,盒麵上刻著簡單的雲紋:“生日快樂。裡麵是我在極北冰川找到的‘冰魄花’,曬乾了泡茶,能讓人睡得沉些。”
沈夢雪接過盒子,指尖觸到木材的涼意。
她知道曲湘檀從不送虛禮,卻沒打開看,隻是放在床頭櫃上。“謝了。”
“我還要去處理些東西,”曲湘檀往後退了退,白裙的衣角掃過地毯,“材料……還沒找齊,可能還要再等些日子。”
她沒說是什麼材料,沈夢雪也沒問。
白光再次亮起時,曲湘檀的身影消失了,隻留下空氣中一縷淡淡的草藥香。
沈夢雪低頭繼續看書,可目光總落在那個木盒上——她隱約記得,兩年前曲湘檀說過,有一種手環,需要極北的冰魄花、西域的血藤、南疆的毒蜂蠟……能“鎮心神,定妄念”。
晨霧越來越濃,漫過書頁上的鉛字。
沈夢雪合上書,望著窗外出神,睡裙的蕾絲花邊蹭著腳踝,那裡還留著高跟鞋磨出的紅痕。
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曲湘檀第一次來沈家,戴著個遮住眼睛的布帶,她說:“眼睛看不見,心就靜了。”
那時她還笑她迷信,現在才懂,有些東西,看不見或許真的能輕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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