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炫一愣,連忙說道:“這寺廟雖然破敗,但畢竟是古跡,燒了會不會太可惜了?”
老道冷哼一聲,道:“這寺廟早已被灰大仙占據,陰氣極重,若不徹底毀掉,日後必成大患。”
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,寺廟在烈焰中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,漸漸化為灰燼。
“道長,我們接下來去哪裡?”李炫低聲問道。
老道沉默了片刻,緩緩說道:“去梁州。”
“梁州?”李炫有些疑惑,“去那裡做什麼?”
“找李三笑!”
……
梁州。
朱砂勾簷鬼影撞銅鈴,
半闕殘妝浮在月牙腥。
誰家胭脂蒸作雨,
人皮燈籠照空庭。
——梁州舊謠《畫骨吟》
前年,涇原兵變爆發,朱泚占據長安,德宗皇帝老兒乘輿播遷。
梁州城的更夫老周頭總說,西街那棟朱漆小樓是活的。
最奇是子時前後,樓頂常飄著些物件。有時是半截水紅肚兜,有時是繡並蒂蓮的綢鞋,有時是…
三更梆子敲過兩響。
梁州城的夜中透著一股子腥甜。濕氣裹著脂粉香在街巷遊蕩,像極了西街畫脂樓裡飄出的陳年胭脂味。
更夫老周頭縮在牌坊石獅背後,酒葫蘆倒扣在嘴邊,卻隻滴下三兩點殘酒——葫蘆底不知何時裂了道細縫,琥珀色的液體正悄悄滲入青磚縫裡。
他醉眼乜著對街那棟朱漆小樓。月光潑在“畫脂樓”鎏金匾額上,照得金漆剝落處露出的木紋如女子青筋。斑駁門牆上,那些暗紅斑痕似蛇蛻皮,層層疊疊蜿蜒至二樓雕花檻窗。
三年前那個秋夜,醉醺醺的糧商舉著火把要燎這匾額,口中嚷著“妖樓害人”。火焰剛舔到“脂”字三點水,忽然凝成個梳墮馬髻的美人,纖腰一擰便把火舌卷進袖中。翌日清晨,人們發現糧商橫屍街頭,舌頭焦黑如炭,手裡還攥著半片燒焦的繡帕。
“叮鈴——”
簷角銅鈴無風自顫,叮當聲裡滲出女子輕笑,驚得瓦楞間野貓炸毛逃竄。
“又來了…”老周頭打了個酒嗝。
朱漆門無風自開,門環椒圖獸首的眼珠骨碌轉向老周頭。廊下飄來混著腐杏味的酒香,勾得他五臟六腑鑽出百爪。
“貴客既至,何不飲杯暖酒?”
老周頭後頸發涼,分明瞧見二樓雕花檻窗內燭火搖曳,窗紙上映著七八道嫋娜身影。有綰靈蛇髻的,有戴金步搖的,腰肢比清明時節的柳條還軟三分。可梁州城誰人不知,畫脂樓裡隻住著個柳三娘並兩個啞婢?
“三娘憐你孤苦…”
梆子聲在巷尾突兀響起。
老周頭渾身一激靈,這西街打更的差事本該是瘸腿陳五的,可那瘸子半月前經過畫脂樓,第二日便被發現溺死在自家水缸裡——缸中清水不過二尺深。
“周叔又來討酒吃?”
朱漆門吱呀開縫,滾出個青瓷酒壇。壇身繪著紅梅臥雪圖,梅蕊卻似人血點就。老周頭剛要伸手,酒壇突然“哢”地裂作兩半,琥珀酒液潑在青磚上,嗤地竄起三尺幽藍火苗。
火舌舔過他破舊的皂靴,竟不覺得燙。老周頭連滾帶爬後退三步,後腰撞上冰涼的物件。低頭看去,是雙綴東珠的軟煙羅繡鞋,鞋尖掛著半片帶血指甲!
“周叔又吃醉了酒。”門內飄來慵懶女聲,帶著江南水汽的黏膩,“奴家新釀的梅子酒,最解肝火。”
樓內傳來銀鈴般的笑聲,混著琵琶錯亂的弦音。老周頭抬頭望去,檻窗不知何時洞開,七張美人皮如紙鳶飄在梁間。月光透過空洞眼窩,在地上投出點點磷火。最末那張皮子他認得真切——上月失蹤的胭脂鋪張寡婦,右頰那顆朱砂痣還沁著血珠——三日前她還倚著門框嗑瓜子,眼下卻成了畫脂樓梁間的風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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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娘新製的杏花釀,周叔不嘗嘗?”
窗內探出截皓腕,羊脂玉鐲卡在尺骨突兀處。老周頭鬼使神差地伸手,忽見那腕上浮出鱗狀紋路,指甲暴長三寸,寒光直戳眼珠!他仰麵跌倒,後腦勺磕在石獅底座,劇痛中瞥見柳三娘的真容——蛾眉入鬢,唇染丹朱,偏偏整張臉像是描在宣紙上的工筆畫,稍一牽動便簌簌落粉。
“叮——”
銅鈴又響,簷角垂下條猩紅長綾。老周頭連滾帶爬逃出巷子,懷中酒葫蘆當啷墜地。碎片映出他扭曲的臉:左頰憑空多了道胭脂指痕,血珠正順著皺紋溝壑滾落。
次日,城西酒館。
酉時三刻,城西酒館“醉扶歸”裡霧氣氤氳。說書人老秦頭敲響梨花板,驚得梁上燕雀撲棱棱亂飛。
“…話說那畫皮鬼最善描摹人相,專挑俊秀書生下手。剝皮時不傷分毫筋肉,隻消用骨筆在印堂點個紅痣…”他故意壓低嗓子,燭光在皺臉上投出猙獰暗影。
角落裡突然傳來嗤笑。青衫道士李三笑捏著酒盞,指節在“開元通寶”銅錢串上摩挲。這串浸過黑狗血的銅錢,此刻竟隱隱發燙。鄰桌的綢緞商猛灌一口黃酒,袖口露出半截烏紫手腕:“秦老兒又唬人!真要鬨鬼,衙門早請白雲觀仙長…”
話音未落,酒旗無風自卷。櫃台後算賬的掌櫃突然慘叫——檀木算盤珠子上沁出血絲,眨眼凝成“畫脂”二字。滿堂寂靜中,李三笑腕間銅錢叮當亂顫,在桌麵拚出個“凶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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