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龍江的晨霧還沒散儘,方稷就蹲在試驗田邊記錄"黑珍珠"的發芽率。身後傳來"嘎吱嘎吱"的踩雪聲,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馬團長——整個基地就他穿那雙軍靴,走起路來像台小拖拉機。
"方工!"馬團長的大嗓門驚飛了田邊的麻雀,"瞅瞅俺給你淘換啥好東西了!"
老軍人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,層層揭開是一塊桃酥,油津津的在晨光下閃閃發亮。
"這......"方稷愣住了。
"拿上!"馬團長硬塞過來,"你看你瘦的,吃點油水。"
"團長,這我不能......"
"少磨嘰!"馬團長一擺手,"鄭老蔫兒哪天走?"
方稷那邊和農科院商議好越快越好,但是鄭懷山身體不好隻能走專機,派專機沒那麼快要等個三五天,“最晚下周。”
馬團長一聽不淡定了,就要趕快去準備山貨,說著走之前咋也得給鄭懷山他多備一點山貨,哪有叫人空手走的。
方稷看著風風火火的馬團長,並沒有阻攔,鄭懷山的身體狀況,可能這輩子都難再回到這片黑土地了,馬團長和鄭懷山的情誼方稷很難懂,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讓馬團長準備,可能這輩子馬團長心裡都會有個疙瘩。
鄭懷山在實驗室剛要說話,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。
張地馬一個箭步上前,掐住老人手腕的某個穴位:"這肺癆是當年牛棚落下的根兒,再這麼熬,人參王都救不回來!"
方稷這才注意到牆角爐子上燉著個陶罐,裡麵的人參須子隨著沸水翻滾——正是前些天張地馬從長白山老家帶回來的那支老山參。
"方工啊。"張地馬突然轉向他,渾濁的老眼裡閃著精光,"俺有個方子,得海南的檳榔花配藥。你要是信得過......"
"您說!"
"讓俺跟著鄭老師去海南!"老漢把藥碗往炕桌上一墩,"俺爹是偽滿時的老藥工,專治癆病。那會兒小鬼子抓他配藥,老頭兒寧肯剁手指都不從!"
馬團長突然掀簾子進來:"老張頭,你那套"雪蛤膏"的方子不是被定性資產階級了嗎?"
"資個屁!"張地馬噴著唾沫星子,"鄭老師當年救過俺全屯的命,俺這條老命給他都行!"
鄭懷山虛弱地擺手:"不成...."
馬團長:“彆聽鄭老蔫兒胡咧咧,你就跟著去!”
晨霧中,幾十號人已經在工地忙活開了。缺門牙的王大嬸正帶著婦女隊夯土牆,紅背心小夥子們在架溫室玻璃,連七歲的娃娃都在幫忙搬磚頭。見他出來,人們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:
"方工!鄭老師咋樣了?"
"讓他放心養病!俺們保證按圖紙乾!"
"溫室三天就能用!"
方稷的喉頭發緊。這些淳樸的東北老鄉,用最樸實的語言許下最重的承諾。
回到窩棚,他做了決定:"我這就給農科院打報告,申請張叔作為鄭教授的保健員隨行。"
"胡鬨!"鄭懷山掙紮著要起來,"項目正到關鍵......"
"您活著才是關鍵!"方稷突然提高嗓門,把自己都嚇了一跳,""黑珍珠"剛有眉目,海南雜交種等著您把關,冬星計劃......"
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斷了他。張地馬趕緊給鄭懷山拍背,咳出的血痰裡竟帶著黑色塊狀物。
"壞菜了!"張地馬臉色驟變,"這是肺裡的淤血疙瘩,得趕緊......"
馬團長已經衝出門外:"俺去掛加急電話!"
農科院的長途電話通了足足兩小時。方稷握著話筒的手心全是汗,聽著那頭王所長和趙省長激烈爭論。最後線路裡傳來紙張翻動聲:"批了!"王所長氣喘籲籲地說,"特聘張地馬同誌為農科院編外保健員,工資按行政23級......"
掛掉電話,方稷看見張地馬正在院裡劈柴,那把祖傳的藥鋤彆在腰後,在陽光下泛著青冷的光。
"張叔,組織上同意了。"
老漢停下斧頭,用袖子擦了把汗:"中!俺今晚就進山,把要用的藥材挖齊。"他壓低聲音,"方工啊,鄭老師這病...拖不過三年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