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普車在鄉間土路上顛簸前行,車後揚起金黃色的塵煙。方稷搖下車窗,混合著麥香的熱風撲麵而來。遠處,聯合收割機正在麥田裡緩緩行進,驚起一群麻雀。
"看那邊!"陳雪突然指向路邊,"是劉紅英!"
田埂上,紮著短辮的姑娘正帶著幾個年輕人測量麥穗。聽到汽車聲,她抬頭望來,隨即揮舞著記錄本飛奔過來。
"方稷!陳姐!"劉紅英的臉曬得黑紅,汗水在額頭閃著光,"你們可算來了!今天正好開始收割試驗田!"
方稷跳下車,接過她遞來的麥穗。沉甸甸的穗頭壓彎了莖稈,麥粒飽滿得幾乎要撐破穎殼。
"千粒重多少?"
"四十六克!"劉紅英眼睛亮晶晶的,"比去年多了五克!"
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喧鬨聲。狗剩領著十幾個半大孩子衝過來,身上披著用麥秸編的"披風",頭上戴著紙糊的"麥穗冠"。
"方大哥!"十五歲的狗剩已經比方稷還高半頭,卻還像小時候一樣撲過來,"我們排了話劇,今晚演給你看!"
方稷笑著揉亂他的頭發:"《冬星》?"
"對!"狗剩驕傲地挺起胸膛,"我演你!"
打穀場上,十幾張八仙桌拚成長條,鋪著藍印花布。李老栓和王鐵柱正在調試一台嶄新的脫粒機,機器上還係著大紅綢花。
"小方!"李老栓的嗓門比當年還洪亮,"過來看看這寶貝!縣裡獎的!"
方稷走過去,發現機器旁放著幾把傳統的木鍁和揚場叉。"這是......"
"老把式不能丟。"王鐵柱拍了拍木鍁,"先讓機器脫粒,再用土法揚場——你猜怎麼著?比純機器淨度高兩成!"
正說著,幾個老漢推著改良過的驢車滴灌裝置走來。原來的油桶換成了竹筒,輕便不少;滴灌管上接了個自行車齒輪,用手搖就能控製流速。
"這個好!"陳雪蹲下來檢查,"流速穩定嗎?"
"每分鐘正好一百二十滴!"劉紅英掏出個小本子,"我們試了各種組合,發現這是最佳速度。"
鄭國棟突然大笑:"這不就是給麥子打吊針嗎?"他變魔術似的從包裡掏出幾個醫院淘汰的輸液器,"看!標準化接頭!"
眾人哄笑間,高音喇叭響起:"各大隊注意!冬星豐收節現在開始!"
打穀場中央,脫粒機轟隆啟動。金黃的麥穗被喂入機器,麥粒如雨點般落下。幾個老農立刻抄起木鍁,將混雜著碎秸的麥粒高高拋起。
"看好了!"李老栓赤膊上陣,"這叫"迎風揚"!"
麥粒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,輕飄的碎秸被風吹到一旁,飽滿的麥粒垂直落下,很快堆成一座金山。
方稷抓起一把麥粒,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流下:"雜質率多少?"
"0.8!"劉紅英報出數字,"純機器是1.2。"
王鐵柱湊過來解釋:"老把式看得出風向變化,隨時調整角度。機器哪懂這個?"
另一邊,孩子們的話劇開演了。狗剩頂著個畫著麥穗的頭盔,手持木劍"大戰"扮演鏽病的孩子。台下笑成一片,連最嚴肅的老農都咧開了嘴。
"方工,"陳雪突然拉拉方稷袖子,"你看那個——"
場邊,幾個婦女正在用新收的麥稈編草帽。令人驚訝的是,她們用的麥稈明顯比普通品種更長、更柔韌。
"這是......"
"雲南樣本的雜交後代!"劉紅英不知何時站在身後,"抗病性保留下來了,麥稈還特彆適合編織。王嬸她們一天能編十頂帽子,供銷社全收!"
夜幕降臨,打穀場上點起篝火。李老栓喝得滿臉通紅,拉著方稷唱起當年的知青歌謠:
"黃土高坡風沙大,知青下鄉來安家......"
王鐵柱用筷子敲著碗伴奏,跑調的聲音引來陣陣哄笑。
劉紅英挪到方稷身邊,遞上一本厚厚的筆記。
"這是什麼?"
"各大隊的改良記錄。"她的眼睛映著火光,"東山大隊發明了"蓄水窖滴灌",西村把糞肥發酵時間縮短了一半...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