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蒙蒙亮,方稷就跟著村支書張鐵柱出發了。駐馬店離他們暫住的村還好幾十裡地,路不好走,從周口到駐馬店走了整整3天。張鐵柱背著軍綠色水壺走在前麵,褲腿卷到膝蓋,露出黝黑結實的小腿。
"方老師你的腿不好,我背你。"張鐵柱回頭看了眼方稷又有些腫的腿說,"雨後山路滑得很。"
方稷笑了笑:"沒事,走慣了。"他扶了扶肩上挎著的帆布包,示意鐵柱繼續走,方稷實在也是心疼鐵柱,他實在是太貼心了,又能吃苦,但總不能因為鐵柱能吃苦,就把苦都給鐵柱吃啊。
剛出村時還好,土路雖然坑窪但還算乾燥。
等翻過第一座山丘,路況就開始變差了。前幾天的雨水把紅土路泡成了泥漿,一腳踩下去能陷到腳踝。方稷的布鞋很快就被泥水浸透,每走一步都能聽見"咕嘰"的水聲。
"歇會兒吧。"張鐵柱在一棵老槐樹下停住,從水壺裡倒出半茶缸水遞給方稷。
方稷接過茶缸,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。他低頭看了看腳,布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,腳趾處磨出了一個小洞,隱約能看到裡麵發白的皮膚。
方稷喝了口水,喉嚨火辣辣的疼。
張鐵柱眯眼看了看日頭,又看了看方稷說:"方老師,看樣子還要再走兩個鐘頭。駐馬店那邊路更差,您腿不舒服一定要讓我背您。"
休息了十分鐘,兩人繼續趕路。方稷感覺右腳後跟火辣辣的疼,應該是剛剛腳底打滑扭到了。但他沒吭聲,隻是走路的姿勢越來越彆扭,每當鐵柱回頭看方稷,方稷又咬牙正常的跟上兩步。
中午時分,他們終於看到了駐馬店的村口。幾間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在山坡上,村口的石碑已經風化得看不清字跡。方稷的腳疼得厲害,不得不扶著石碑喘口氣。
"哎喲!張老師!方老師!你們怎麼來了?"
一個穿著白色工作背心、戴著眼鏡的男孩小跑過來。頭發亂蓬蓬的,眼鏡腿上纏著白膠布,胸前的口袋裡插著兩支鋼筆。
"趙峻嶺!"張鐵柱熱情地打招呼,"怎麼樣?在這還習慣嗎?我和方老師來看看你們的推廣情況。"
趙峻嶺握住方稷的手,突然臉色一變:"方老師,您的手怎麼這麼燙?"他伸手摸了摸方稷的額頭,"發燒了!"
方稷這才意識到自己頭暈得厲害,視線也有些模糊。他想說沒事,一張嘴卻打了個寒戰,整個人有點打擺子。
趙峻嶺二話不說,架起方稷就往村裡走:"老師,都先去我那兒,我有退燒藥。"
所謂的"住處"其實是生產隊倉庫隔出來的一個小間,一張木板床,一張瘸腿的桌子,牆上貼滿了各種農作物生長周期表。趙峻嶺讓方稷躺在床上,從抽屜裡找出半片退燒藥給方稷吃了。
"就剩這點了,您先將就著。"趙峻嶺倒了杯熱水,看著方稷把藥吞下去。
方稷靠在床頭,感覺渾身骨頭都在疼:"謝謝。你這邊...推廣工作還順利嗎?"
趙峻嶺的笑容僵在臉上。他摘下眼鏡,用衣角擦了擦,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:"出了點狀況...三家領了良種的老鄉,把種子...給吃了。"
"吃了?"方稷猛地坐直身子,隨即被一陣眩暈擊中,不得不扶住床沿。
"您彆急。"趙峻嶺連忙按住他,"這事...真不怪老鄉。"他的聲音低了下去,"我去看了,真的太苦了。王有福家七口人,就不到半缸玉米麵,孩子餓得直哭..."
方稷想起自己包裡還有糧票和錢,是臨走時孫興華非讓自己帶上。他摸索著掏出來:"這個...先給那家人救急。"
趙峻嶺搖搖頭:"方老師,這不是一家兩家的問題。去年大旱,今年春荒,家家都難。"他忽然紅了眼眶,"我看著那些孩子浮腫的臉,實在說不出責備的話..."
門外傳來張鐵柱的聲音,他把方稷的濕鞋拿在外麵曬:"方老師您先躺著吧,我和趙峻嶺去看看村裡的情況。"
趙峻嶺領著鐵柱往村西頭走。路上坑窪更多。遠遠看見一間快要倒塌的土坯房,茅草屋頂塌了半邊,勉強遮著。
"王有福家到了。"趙峻嶺在門口輕聲說。
屋裡黑乎乎的,好一會兒方稷才適應昏暗的光線。
土炕上蜷縮著幾個孩子,最大的不過十歲,臉頰凹陷,眼睛大得嚇人。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蹲在灶台前,鍋裡煮著看不出是什麼的糊狀物。
"趙技術員...這是領導吧?"老人顫巍巍站起來,突然跪下了,"俺對不住你啊!那種子...實在是..."
趙峻嶺趕緊扶起老人:"王大爺,彆這樣!"他聲音哽咽,"不是來問責的,您放心吧。"
鐵柱看著炕上那個肚子鼓脹的孩子,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裡。
"孩子幾天沒排便了?"方稷輕聲問。
老人抹著眼淚:"五天了...就喝點野菜湯..."
鐵柱蹲下身,從自己身上掏出自己的糧票和兜裡所有的零錢,塞到老人手裡:"先去供銷社換點糧。"他頓了頓,"良種的事...不怪您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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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住處的路上,兩人沉默不語。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兩條疲憊的老牛。
晚上,趙峻嶺點起煤油燈,三人圍坐在小桌前。
"統計過了,被吃掉的良種涉及三戶,共二十八斤。"趙峻嶺在筆記本上寫著,"都是家裡有老人孩子的特困戶。我前天已經把情況寫清楚,郵信寄去淅川了,但是沒想到您們來了。"
張鐵柱悶頭抽著旱煙:"老師能補發嗎?"
方稷搖搖頭:"這批良種是定向培育的,而且山東那邊增加的縣,已經用了備用補種的苗。"他揉了揉太陽穴,"想辦法再從淅川的試驗田調一些過來。"
"那也不夠啊。"趙峻嶺愁眉不展,"而且...就算給了種子,他們餓急了還是會..."
煤油燈的火苗忽明忽暗,映照著三張凝重的臉。窗外傳來孩子的哭聲,斷斷續續,像一根細線勒在每個人心上。
"這樣。"方稷突然直起腰,"第一,既然有特困,就重擔幫扶他們一下,我明天就回縣裡申請救濟糧;第二,峻嶺你重新統計需求,我們優先保障最困難的家庭,但是不能總讓他們吃掉救濟糧,必須種植;"他頓了頓,"播種時我們親自到場,看著種子下地。"
趙峻嶺眼睛一亮:"對!親眼看著種下去,他們就不會..."
"不是監督。"方稷打斷他,"是幫忙。我們和鄉親們一起下地,一起乾活。"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,"讓他們知道,我們不是來發種子的,是來一起種希望的。"
煤油燈"啪"地爆了個燈花,照亮了方稷堅毅的側臉。他的腳還在流血,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了。此刻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在讓土地豐收之前,先得讓人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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