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三刻,廢鹽湖白慘慘的,像撒了一地碎骨頭,月光一照,還泛著青白的光。
王烈輕輕的踩在鹽殼上,跟在老疤的後麵,一步一步往前走,鞋底的鐵釘碾過鹽殼,發出“哢嚓哢嚓”的輕響,混在鹽池的風聲裡,倒也並不覺得突兀。
剛剛繞過一個堿蓬沙包,突然,走在前麵前麵的老疤猛地停住蹲下,左手背在身後,連揮三下,王烈立刻往側麵一靠,身體緊緊貼著鹽層的褶皺,塗黑的甲胄上,牛皮繩蹭著鹽粒,“沙沙”地響,比胡楊樹枝被風吹得“吱呀”聲還讓人心慌。
老疤貓著腰慢慢退了回來,鼻尖還沾著顆鹽粒,用氣聲低低地說道:“東邊,那棵三杈胡楊根後麵。”
王烈探了探頭,鹽湖對岸的鹽州城黑黢黢的,西城門樓掛著燈籠,光昏黃昏黃的,像隻沒睡醒的眼,燈穗被風吹得甩來甩去,掃著城磚“簌簌”響。
王烈盯著城牆上的火把,三長一短,三長一短……
“營長……”小順子的聲音跟蚊子似的,指尖往三杈胡楊背後窪地裡的篝火戳了戳。
篝火旁,三匹戰馬低頭啃著枯草,馬蹄鐵時不時刮到鹽殼,迸出小火星。
馬脖子上的青銅鈴雖然用毛氈裹著,可馬一動,還是漏出“叮鈴叮鈴”的輕響。
右邊那個熟睡的黨項兵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,狼頭劍柄磕在膝蓋上,“叮”一聲,護腕上的銀飾晃了晃,光映在那人眼皮上,眼皮猛地跳了跳。
“弄馬。”王烈壓著嗓子喊,手朝馬群那邊狠勁一比劃,便貓著腰撲了過去。
老疤叩了叩弩臂,身後三個弩手同時把短弩對準馬腿,箭頭裹著浸了麻藥的棉絮,那麻藥是老疤在軍醫帳裡熬了三天的,聞著有股子爛菜葉味。
“噗噗噗”三聲,箭頭紮進馬膝彎,最左邊的棗紅馬前蹄一軟,“撲通”跪在鹽殼上,喉嚨裡發出“呼嚕呼嚕”的響聲,馬蹄蹬裂了鹽殼,露出底下暗紅的土。
黨項兵忽地睜眼,一抬手,狼頭劍便已拔出了半截,可劍柄上的狼頭浮雕勾住了褲腿,帶下一塊破布。
就差這麼一瞬間,王烈的短刀便比他快了半步,刀刃貼著鹽殼滑過去,“嗤”地一聲,便切開了那人喉結下的肉,血“滋”地噴出來,噴了王烈滿臉,黏糊糊的,還帶著一股子酸臭味。
黨項人愛喝馬奶酒,連血裡都帶著那股子發酵的味兒,混著鹽湖的鹹,嗆得人想皺眉。
抬頭一看,小順子正從另外一個瞪著圓眼卻已經斷氣的黨項兵脖子上拔出弩箭。
隻有中間那個黨項兵還在打盹,嘴角淌著涎水,胡茬裡沾著草屑,睫毛上凝著鹽粒,隨著呼吸一眨一眨的。
老疤的弩尖抵著他咽喉,輕聲問:“活口?”王烈搖搖頭,隻聽“嘣”地一聲輕響,最後一個黨項斥候被弩箭穿了喉。
胡楊樹上的夜梟忽然“哇”地叫了一聲,聲音又尖又長,驚得眾人心裡發毛。
醜時三刻的城西高地浸在墨色裡,王烈帶隊解決了哨兵後,一營和炮營的戰士便靜悄悄地溜進了地圖上那片“鍋底窪地”。
前方高地上,鬆木弩架那模糊的輪廓在鹽池反射的微光裡倒也能大致看清。
幾十具神臂弓呈扇形排開,每具弩旁堆著的箭垛足有半人高,箭尾的朱紅漆在夜色裡泛著暗紫,像被風乾的血點。
王烈帶著自己手下三個步兵連,正兵分三路悶著頭靜悄悄地往前衝,陸續進入了預設的隱藏陣地。
炮營則在半路停了下來,各個炮組在事先觀測好的堿蓬沙包後,匆忙地開始架炮測距。
張虎蹲在一處坡地後麵,和各處炮位打了幾下手勢後,回過頭來,衝王烈的方向揮了揮手中的令旗,那是炮營已經準備好了的意思。
王烈端起燧發槍,最後檢查了一下彈藥,又緊了緊背後的斬馬刀,牙槽咬的緊緊的,快速喘了幾口了粗氣後,猛地站起身來往前衝去,口中暴喝一聲:給我殺!”
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頓時響徹這片廢棄百年的鹽池,三百火槍兵爭先恐後地向高地衝了上去。
與此同時,炮營的擲彈筒也紛紛開火,高爆彈連二連三地在弩機中爆炸,牛筋弦像斷了線的風箏,“嘣”地彈向夜空,弩臂上的鬆木四處飛濺,紮進旁邊的箭垛。
朱紅箭尾的棉絮被爆炸引燃,“劈啪”聲裡,火星子濺進腳邊的硫磺桶,桶蓋“砰”地被彈飛,黃白色的火柱竄起一人高,照亮了四周西夏兵懵懂而驚惶的臉。
“敵襲!敵襲!”有黨項兵從地穴裡鑽出來,狼頭紋章在火光裡閃了閃,剛摸到箭垛,就被西軍燧發槍的鉛彈掀翻。
槍口焰在夜裡劃出橙紅弧線,鉛彈穿透皮甲時,發出“噗”的悶響,後背的血洞碗口大,混著碎肉噴在弩架上,把朱紅箭尾染得更豔。
王烈心裡默默數著爆炸次數,第三波次炸響後,神臂弓陣已成一片廢墟,弩弦全斷了,鬆木弩架燒得“劈裡啪啦”,箭垛成了火牆,硫磺味裹著濃煙,嗆得人睜不開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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黨項人在西軍的彈雨下紛紛倒斃,高地很快便被肅清。
高地側後方也響起了激烈的槍聲,那是提前繞後的騎兵營正在阻擊來援的三百西夏狼騎。
王烈抽出腰間的信號筒,銅筒尾往石頭上一磕,三枚紅色火彈“嗖嗖”竄上夜空,在高地邊緣劃出三道弧線,那是約定的“破砦”信號。
千餘西軍烏泱泱地從窪地湧上來,衝向鹽州西門。腳步聲混著甲胄碰撞聲,像潮水拍打著岸石。
城頭小型拋石機的扭臂“吱吱嘎嘎”的響作一團,“轟轟”地不停發射著火球,火球帶著“嗚嗚”的破空聲,拖著長長的黑色尾焰,接二連三地砸進正在進攻的西軍散兵群中。
城頭惡狠狠的黨項語咒罵聲響成一片,弓弦聲“嘣嘣”作響,箭雨如網,一陣陣向城外罩下,一個個西軍士兵被射翻,慘叫聲不絕於耳。
西軍槍兵們總算衝進了射程,三五成群地找到掩護,開槍還擊,壓製城頭火力。
擲彈筒兵也跟了上來,張虎親自操炮,一炮便轟掉了城頭一架拋石機,幾名黨項兵被氣浪掀飛,帶著拉長尾音的慘叫掉落城下,砸出一片血霧。
工兵們抬著“震天雷”,頂著箭雨,終於衝到西城門下。
木箱鐵皮上的鉚釘映著火光,亮晶晶的。裡頭的火藥被壓的嚴嚴實實,引線用浸過蠟的棉繩纏著,點著了能把三尺厚的青磚牆炸出大窟窿。
“退後!”工兵隊長大吼,手中火折子正要湊近引線的瞬間,身體被幾支狼牙箭瞬間洞穿,搖搖晃晃的倒下。火折子掉落在地,離引線隻有咫尺之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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