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興匆忙組建的護路軍,手上可用的乾部少得可憐,他這個護路軍司令,乾脆直接把部隊編成了九個團,一個團下麵九個連,分三路,每路三個團,擔任保護輜重隊和鋪路民夫的重任。
“護路軍的……如何傷成了這副模樣?”劉錡一邊問道,一邊吩咐王剛:“去把廖先生請過來。”
廖先生是隨軍的軍醫,醫術高明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王煥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,再也站立不住,身子軟軟的委頓了下去。
“快讓他躺下……”劉錡對一旁的吳超吩咐道。
吳超和張六幾乎是半抱著王煥,慢慢讓他躺到了一張矮幾上。
劉錡看了一眼張六道:“你來說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”
張六慌忙行禮道:“卑職張六,七連警衛班長。昨日我們連護送輜重隊來洪州,在野狐溝遇伏……全軍覆沒,全連百餘人和四十多民夫,隻有我們警衛班的幾個人護著連長逃了出來。”
“野狐溝?”劉錡推開麵前散亂的軍報,翻出《河西糧道堪輿圖》仔細看了起來,地圖上滑動的手指突然停下,點了點,臉色變得鐵青。
“離洪州隻有二十八裡?”他聲音不高,卻聲如寒冰,“這裡怎麼會有伏兵?什麼人乾的?詳細說來。”
張六抬手狠狠抹了把臉:“回大帥!糧隊剛拐進野狐溝脖口子!坡頂鬆林裡就冷不丁潑下了箭雨!”
劉錡手一揮,打斷了他,問道:“偵察兵沒撒出去嗎?”
張六點頭道:“派了好幾組,獨獨李四……哦,就是我們連偵察班的李班長,他帶的那一組沒及時回報。王連長正在疑惑呢,箭就射下來了。”
“嗯……繼續說!”
張六指向王煥肩上那截斷箭,帶著哭腔道:“王連長替俺架了這一箭!炮班班長老孫剛架好炮往上轟,溝口兩頭就立馬冒出好多辮子兵……”
“等等!辮子兵?”劉錡訝異道。
躺在矮幾上的王煥掙紮著起身,顫聲道:“對,是金狗,不是夏奴。”
此時,王剛帶著軍醫廖先生趕了過來。
廖先生扒開王煥肩上汙血板結的破甲,手裡小銀刀在燭光下閃出銳芒。
“好歹毒的東西!琵琶骨都被紮穿了,還有倒勾!”廖先生的灰白眉毛擰成了疙瘩,他湊近黑紫翻卷的傷口嗅了嗅,“混著鬆油燎馬糞熬的焦毒!金人的手藝!得趕緊解毒,要不就來不及了。好小子,居然能挺到現在……都過來搭把手,按住他!”
員琦默默上前,接過廖先生遞過來的一小卷麻布,塞進王煥嘴裡,悶聲道:“老哥,這箭毒淤在筋骨縫裡透進去了!可要咬住了!”
話音未落,他鐵鉗般的大手已死死鉗住了王煥未傷的右臂臂根。
說時遲、那時快,廖先生手中那柄薄如柳葉的銀刀刀尖輕輕一挑,便剜入王煥骨肉間翻開的黑紫色傷口。
一股裹著鬆脂怪味與皮肉焦糊氣味的烏黑濁血猛地溢出。刀尖刮過骨頭的摩擦聲清晰得刺人耳膜。
刀尖在筋絡毒淤處細致地刮削,老軍醫握刀的手穩如磐石。
銀白利刃貼著森白骨麵遊走,每一次刮蹭都帶起幾絲混雜著藍紫色碎末的灰黑毒泥。
王煥胸膛劇烈起伏,呼吸如同破爛風箱,臉色灰敗至極,喉間滾動著壓抑變聲的低吼,豆大的汗珠滾進被血染透的須發。
他的身體被員琦扳住動彈不得,實在是疼的受不了,隻好猛地一跺腳,將一塊鬆動的青磚硬生生踏裂!
“鐺”地一聲,一支烏黑帶血的箭簇掉在銅盤裡。
王煥汗如雨下,竟然沒有被疼暈過去。
劉錡讓王剛派人把王煥抬去廖先生的醫帳繼續救治,臨出帳前,王煥還掙紮著叫道:“大帥~他們不是普通金兵……他們是鐵浮屠!”
劉錡點點頭:”本帥知曉,你安心療傷。”
送走了王煥,劉錡轉頭看向張六:“王連長剛才說敵人是金軍鐵浮屠,何以見得?”
“他們臂紮紅帶子,用的是的鐵骨朵、狼牙棒…”張六激動得脖頸青筋暴突如粗繩:“火光裡皮帽子被風掀翻時…青亮的頭皮後麵拖條耗子尾巴辮,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,辮梢紅布纏三道……和當年太原城下的鐵浮屠一模一樣!”
一邊的吳超抽出匕首,挑起剛才老醫官剔出的箭鏃斷片,上麵還帶著碎肉和黑黏的暗藍色斑點。
“大帥,不會錯了。”他舉著匕首在燭焰前又仔細看了看,“這是用遼東的碎心草淬的,金賊鐵浮屠的專用毒箭。箭頭裡澆了鬆脂…混了遼東岩羊的膻油,就為這淬毒箭頭凝得快。對了,兄弟,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?”吳超不經意地問道。
張六眼珠子都紅了:“那夥天殺的辮子兵兩頭一夾,所有人都被堵在了溝底。金狗的箭凶得很,又沉又快,盾牌根本擋不住,車轅都能被射穿。”
他喘了一口氣,又吼了出來,“我背著連長,帶著弟兄們,用手雷開路,好不容易殺開一個缺口,可斷了一條腿的老孫跟不上……”
他終於忍不住,“嗚嗚”地放聲大哭,過了好一會,才抽泣著說道:“老孫……是老孫用火藥點了糧車……堵住了追兵。”
“嗯!還有什麼要說的嗎?”劉錡點了點頭,溫言問道。
張六瞪著大眼想了想:“對了,趙大器和我們說過,這次他們運送的還有一樣寶貝,裝備部送來的,很金貴,叫什麼一窩蜂。”
劉錡眉毛一挑:“趙大器又是誰?這東西落入敵手了?”
張六慌忙擺手:“沒有沒有,東西都被趙大器一股腦給炸毀了……哦,趙大器就是輜重隊長,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,反正最後沒見他跟著出來,多半是沒了。那一窩蜂倒是犀利得很,可惜了……”
隻有二十八裡!洪州背後的輜重要道!金兵鐵浮屠!
“張六,沒事了,你把這拿去給王連長蓋上!”劉錡劈手抓起條案上一條厚重的玄色貂裘,扔給張六,貂尾暖絨輕柔地觸到張六的額角。
劉錡轉身:“員琦,點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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