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恪的腳趾在靴子裡蜷縮起來。
他現在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,但常樂已經興高采烈地應下了:"多謝老先生!"
內室比想象中寬敞,幾十張矮幾排列整齊,已經坐了不少聽眾。最前方的高台上,一位年約五旬、麵容肅穆的官員正在整理講稿。陳恪認出那就是現任兵部尚書聶豹——一個在朝堂上以剛直著稱,卻仍堅持每月講學兩次的心學門人。
"聶公最重"知行合一"。"錢德洪低聲對陳恪說,"今日講"心性與事功",你仔細聽著,或有裨益。"
陳恪點頭,拉著常樂找了個角落坐下。他注意到周圍不少都是年輕學子,有幾個還偷偷打量著常樂,顯然被她女扮男裝的清秀模樣吸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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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座開始後,聶豹洪亮的聲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他從陽明心學的"致良知"講起,結合邊防軍務、賦稅改革等朝政實務,闡述"心性修養"與"經世致用"的關係。
"心學非空談性理,"聶豹環視眾人,"要在事上磨練。譬如邊防將士,若無"致良知"的功夫,如何能在生死關頭守住本心?"
陳恪聽得入神。聶豹的見解確實深刻,將心學理論與實際政務結合得天衣無縫。他偷偷瞥了眼常樂,發現她也全神貫注,不時點頭。
講座結束後,錢德洪突然起身宣布:"諸位,今日有幸,老夫要向各位介紹一位青年才俊——淳安陳恪。"
陳恪的血液瞬間凝固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,包括聶豹那雙銳利的眼睛。
"陳小友雖年輕,但對心性之學頗有獨到見解。"王畿補充道,"不妨請他說幾句?"
常樂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,眼裡閃著促狹的光。陳恪知道,這是報複他剛才的"舍弟"之說。
他硬著頭皮站起來,清了清嗓子:"學生陳恪,見過諸位前輩。"
室內頓時一片嘩然。幾個學子交頭接耳:"可是那個侯府二小姐看上的陳恪?聽說是個窮酸舉人...長得倒是一表人才..."
陳恪的臉燒了起來。聶豹卻饒有興趣地看著他:"原來是你。老夫早聽錢公提起過你關於"義利之辨"的見解,今日一見,果然年輕有為。"
"學生慚愧。"陳恪深揖到地,"適才聽聶公講"心性與事功",受益匪淺。學生以為,心學之要,在"事上磨練"四字。譬如..."
他不知不覺講起了現代管理學的"實踐出真知"理論,巧妙包裝成心學術語。聶豹聽得頻頻點頭,錢德洪和王畿則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。
講座結束後,一位名叫王宗沐的中年儒生奉錢、王之命來請陳恪過去。當他走近時,目光卻落在常樂身上,眼中閃過一絲了然。
"這位是..."王宗沐意味深長地問。
"舍弟。"陳恪再次強調,聲音卻弱了幾分。
王宗沐笑了:"令弟生得...好生秀氣。"
常樂突然挽住陳恪的手臂,甜膩膩地喊了聲:"是,恪哥哥~"
那聲音甜得發膩,酸得倒牙。王宗沐的眉毛幾乎要飛出額頭,錢德洪則咳嗽一聲掩飾笑意。
"咳咳,年輕人嘛..."王畿打圓場,"陳小友,借一步說話。"
將陳恪拉到一旁後,錢德洪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:"小子,你麻煩大了。"
陳恪心頭一緊:"先生何出此言?"
"懷遠侯二小姐之前都傳要許給嚴世蕃的侄子歐陽必進,"錢德洪壓低聲音,"雖說大丈夫何患無妻,但這對讀書人來說就是恥辱。歐陽心胸狹窄,睚眥必報,他肯定會找你麻煩。"
王畿補充道:"聶公雖然欣賞你,但他身為兵部尚書,不便插手這等私怨。你啊你,趁早想辦法吧。"
陳恪的胃沉了下去。他轉頭看向常樂,她正被王宗沐逗得咯咯笑,眉眼彎彎的樣子與八歲時如出一轍。
知乎問題《同時得罪權貴和青梅竹馬是什麼體驗》的答案閃過眼前:【建議提前買好棺材,因為兩邊都會弄死你】。
夕陽西下,陳恪和常樂走在回府的路上。常樂已經恢複了女裝,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,渾然不覺危機的臨近。
"今天真有意思!"她轉身倒著走,"沒想到聶尚書這麼欣賞你。喂,你怎麼愁眉苦臉的?"
陳恪停下腳步:"常樂,你之前說要許給嚴世蕃的侄子...是真的嗎?"
常樂的笑容僵在臉上。片刻後,她輕聲道:"是真的。但我寧可死也不會嫁給他。"她突然抓住陳恪的手,"你會保護我的,對吧?就像小時候那樣。"
"我會想辦法。"他聽見自己說。
月光下,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,像兩條即將交錯的命運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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