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世蕃的轎子剛轉過景王府前的石獅,他那隻獨眼就猛地一縮。
府門前停著一頂青呢小轎,轎簾上繡著司禮監的暗紋,兩個穿褐色貼裡的太監正垂手立在階下。
"停轎!"嚴世蕃一聲低喝,轎夫們立刻穩穩停下。他掀開轎簾一角,獨眼中閃過一絲陰鷙。這個時辰,司禮監的人來景王府做什麼?
初夏的風裹著槐花香拂過轎簾,嚴世蕃卻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。
他這幾日心神不寧,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。
雖然嚴黨在皇上麵前依舊如日中天,但他比誰都清楚——這份寵信全賴嚴黨能為皇上斂財的本事。
萬壽宮工程日夜趕工,他親自督造,連景王幾次派人來請都推脫了。
"東樓兄!"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從轎外傳來。
嚴世蕃皺眉看去,隻見羅龍文那張圓臉正貼在轎窗上,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,"出、出事了..."
嚴世蕃一把掀開轎簾,蟒袍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:"慌什麼?司禮監的人來做什麼?"
羅龍文咽了口唾沫,小眼睛左右瞟了瞟,壓低聲音道:"皇、皇上口諭...斥責景王殿下"與民爭利"..."
嚴世蕃的獨眼瞳孔驟然收縮。與民爭利?景王府名下那些產業,哪樣不是嚴黨幫著置辦下來的?鹽引、綢莊、當鋪,皇上早已知曉卻從未過問,怎麼偏偏這個時候...
轎內突然傳來"哢"的一聲脆響,嚴世蕃低頭,發現自己竟將轎窗的木框捏出了一道裂痕。他深吸一口氣,龍涎香混著槐花的氣味鑽入鼻腔,卻壓不住心頭那股無名火。
"進去說。"他陰沉著臉跨出轎子,飛魚服的下擺掃過轎檻,帶起一陣風。
景王府的花廳裡,景王朱載圳正癱在紫檀木太師椅上,杏黃色的常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,一張俊臉漲得通紅。見嚴世蕃進來,他猛地跳起來,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
"東樓!你可算來了!"景王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委屈,"父皇他..."
嚴世蕃抬手製止了他,獨眼掃過廳內幾個噤若寒蟬的侍女:"都下去。"
待眾人退下,嚴世蕃才轉向景王,聲音壓得極低:"殿下做了什麼?"
景王支支吾吾,眼神飄向角落裡的羅龍文。那矮胖子立刻膝行上前,諂笑道:"小閣老容稟,殿下不過是..."
"我問你了嗎?"嚴世蕃一腳踹在羅龍文肩上,將他踢得滾出好幾步,"滾出去守著!"
待羅龍文連滾帶爬地退出花廳,嚴世蕃才盯著景王,一字一頓道:"說。"
景王咽了口唾沫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帶:"孤...孤就是看不慣朱載坖那副得意樣!他那個什麼香皂生意..."
嚴世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香皂?裕王府的香皂生意?他早該想到的!
"你做了什麼?"嚴世蕃的聲音冷得像冰。
"孤讓羅龍文買通了裕王府的匠人,得了配方..."景王越說聲音越小,"然後在西市開了家"玉容坊",香皂隻賣一錢銀子..."
嚴世蕃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寒光。
蠢貨!這香皂能用"禦製"名義,豈是尋常商業?他猛地一拍案幾,震得茶盞叮當作響:"殿下可知那香皂是誰的產業?"
景王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一哆嗦:"不、不就是朱載坖和陳恪..."
"是陛下的產業!"嚴世蕃幾乎是吼出這句話,隨即又強壓怒火,聲音嘶啞,"裕王府每月將三成利送入內承運庫,殿下這是在和陛下打擂台!"
景王的臉色瞬間煞白,嘴唇顫抖著:"不、不可能...父皇怎麼會..."
嚴世蕃的獨眼死死盯著景王,心中暗罵這蠢貨壞了大計。他早該想到,陳恪那小子獻上香皂生意,必是得了皇上默許。如今景王這一鬨,不僅得罪了皇上,還讓裕王趁機博了個"賑濟百姓"的美名!
"殿下,"嚴世蕃強忍怒氣,聲音低沉如悶雷,"從今日起,好好讀書,彆再自作主張。"他轉身欲走,又回頭補了一句,"若再有人獻計對付裕王,先問過我。"
景王呆立在原地,杏黃衣袍下的身軀微微發抖。
嚴世蕃不再看他,大步走出花廳。羅龍文正縮在廊柱旁,見他出來,立刻跪地求饒:"小閣老恕罪!下官不知..."
嚴世蕃看都不看他一眼,徑直走向府門。
他的思緒飛速轉動——皇上這道口諭,表麵斥責景王"與民爭利",實則是在警告嚴黨彆插手裕王的事。
看來陳恪和裕王的聯盟,已經引起了皇上重視...
轎簾落下時,嚴世蕃的獨眼中閃過一絲陰霾。
他忽然想起前日工部報來的消息——裕王府的香皂工坊又擴建了,還招了不少流民做工。
這哪是簡單的生意?分明是在收買人心!
"回府。"嚴世蕃沉聲道。轎夫們立刻抬起轎子,平穩地向前行去。
轎內,嚴世蕃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。
陳恪...嚴世蕃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,獨眼中寒光閃爍。
這個放牛娃出身的狀元郎,比他想象的要危險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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