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沒事。"陳恪機械地整了整官帽,指尖觸到滿手冷汗。
他忽然想起什麼,壓低聲音道:"馮公公,方才...我是不是僭越了?"
馮保的瞳孔猛地收縮,隨即堆起職業化的笑容:"大人說笑了。主子最是寬仁..."
話未說完,精舍內突然傳來金磬的脆響,驚得他渾身一抖。
"奴婢告退!"馮保匆匆離去,背影活像隻受驚的兔子。
陳恪站在廊下,望著精舍窗紙上晃動的燭影。
精舍內,嘉靖的拂塵柄輕輕敲擊金磬,節奏雜亂無章。
呂芳跪在丹墀下,額頭緊貼金磚,大氣都不敢出。
"呂芳。"嘉靖突然開口,聲音裡帶著罕見的猶疑,"朕是不是...對那孩子要求過甚?"
老太監的身子幾不可察地一顫。
伺候嘉靖三十年,他第一次聽到皇帝用"孩子"稱呼臣子。
"主子爺明鑒萬裡。"呂芳謹慎地回答,"陳禦史年輕有為..."
"他才二十歲未滿。"嘉靖打斷道,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拂塵玉柄,"與朕當年大禮議時一般年輕。"
呂芳的呼吸一滯。
大禮議——那是嘉靖最敏感的逆鱗,也是奠定絕對權威的血色開端。
老太監的膝蓋在金磚上碾出輕響:"主子爺天縱聖明..."
"當年朕為父母名分,獨抗滿朝文武。"嘉靖的目光穿過窗欞,望向很遠的地方,"楊廷和那老匹夫帶著百官伏闕痛哭,金鑾殿前的青磚都被他們的膝蓋磨出了坑。"
呂芳的喉結滾動了一下。
那場持續三年的政治風暴,最終以一百三十四位大臣廷杖、十六人斃命的代價落幕。
血跡滲入金磚縫隙,至今每逢陰雨天還能聞到鐵鏽味。
"陳恪比朕幸運。"嘉靖的嘴角扯出古怪的弧度,"至少有朕護著他。"
呂芳猛地抬頭,皺紋深刻的老臉上寫滿震驚。
這句話裡的溫度,簡直不像從煉丹皇帝口中說出的。
"去告訴陸炳。"嘉靖的拂塵突然指向錦衣衛衙門方向,"讓他好生照看這小子。"頓了頓,又補充道:"彆讓那小子知道。"
呂芳深深伏地,迦南香佛珠在袖中輕輕碰撞。
他忽然明白主子爺為何破格加恩——在陳恪身上,嘉靖看到了當年那個單槍匹馬挑戰整個文官集團的自己。
"老奴這就去辦。"呂芳倒退著退出精舍,在關門瞬間瞥見嘉靖正摩挲著案上一卷《永樂大典》——那是陳恪親手校勘的"革卦"篇。
寒風卷著碎雪掠過宮牆,陳恪的馬車緩緩駛離西苑。
他掀開車簾回望,精舍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。
"穿越者終極守則:"陳恪對著虛空默念,"當權力與真心意外交彙時,請記住——那既是致命的軟肋,也是最堅硬的鎧甲。"
車輪碾過積雪,駛向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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