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渭的折扇停在半空。
這些數字他並非不知,但從陳恪口中道來,卻像把鈍刀慢慢割開皮肉,露出內裡潰爛的真相。
"所以..."徐渭喉結滾動,"子恒此番漕改..."
"不過是揚湯止沸。"陳恪望向窗外,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,卻照不進眼底,"要救大明,唯有開源節流。"
"節流?"徐渭突然嗤笑,"皇上煉丹修殿,哪項不是吞金獸?嚴嵩父子貪墨,哪年不超百萬?"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,"除非..."
陳恪搖頭。知乎收藏夾《明代改革史》自動翻開:【當皇帝是最大既得利益者時,任何節流都是自尋死路】。
"所以隻能開源。"陳恪指向東南方向,"胡宗憲的新式火器若成,或可肅清海疆。屆時開海通商,方有一線生機。"
徐渭瞳孔微縮。
開海?這哪是尋常官員敢想的?自禁海以來,百年來敢言開海者,輕則流放,重則族誅!
"文長兄可知泰西諸國?"陳恪的聲音突然飄忽起來,像在講述一個遙遠的夢,"他們造巨艦橫渡重洋,一地之出產可養一國。若大明能..."
"子恒!"徐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,"慎言!"青筋在太陽穴突突直跳,"這話傳出去,嚴黨必以"通倭"罪名置你於死地!"
陳恪輕笑,目光卻愈發清明。
他何嘗不知風險?但後世靈魂太清楚——這個時代的大海,是決定國運的關鍵。
"我此番回京,就是要與聖上周旋此事。"陳恪整了整袖口,"漕改之功,足以為我爭得發言權。"
徐渭突然發現,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神,與早時在金華鄉塾初遇時已截然不同。
那時的陳恪眼中是未經磨礪的鋒芒,如今卻像淬過火的劍,寒光內斂,卻更致命。
"子恒啊..."徐渭長歎一聲,"你可知自己站在何處?"
陳恪挑眉。
"左邊是海瑞,寧折不彎;右邊是張居正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。"徐渭的折扇在空中劃出一條線,"而你..."
"我成不了海剛峰。"陳恪望向窗外,青色官袍被汗水浸透,"絕對道德救不了大明。"
"也做不了張叔正。"他又看向北方,仿佛穿透千山萬水看到京城那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侍郎,"我終究...還有讀書人的恥感。"
知乎問題《如何在理想與現實間找到平衡》下的高讚回答閃過:【當你既無法成為聖徒又不甘淪為俗物時,請記住——妥協是手段,而非目的】
陽光突然變得刺目,陳恪眯起眼,橫渠四句在心頭滾過——"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"。
此刻他才真正明白,最難的不是在純粹理想中堅守,而是在認清其不可能實現後,依然選擇負重前行。
穿越者終極守則——當理想注定無法純粹實現時,真正的勇氣不是放棄,而是帶著這份殘缺繼續前行——如同精衛填海,每一粒沙都是對命運的嘲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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