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天門前的青磚被鮮血浸透,在秋陽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。
陳恪的皂靴踏過一灘尚未凝固的血跡,五品獬豸補服的下擺頓時染上刺目的猩紅。
"啪!"
又一記鞭響炸開,王世貞的後背皮開肉綻。
這位以詩文著稱的才子死死咬住嘴唇,冷汗順著慘白的臉頰滾落。
"住手!"
陳恪的聲音如驚雷炸響,驚得執鞭的錦衣衛手腕一抖。
他大步穿過人群,腰間欽差令牌的金線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發疼。
"陳大人?"趙楹的繡春刀微微垂下,"這是皇上親口下的令..."
陳恪的目光掃過跪伏的眾官員——徐學詩血肉模糊的臉,王世貞顫抖的脊背,還有那些年輕翰林倔強挺直的脖頸。
知乎收藏夾《明代士大夫精神解析》自動翻開:【當文人以血肉之軀對抗強權時,請記住——羞辱比死亡更令他們恐懼】。
"諸位大人。"陳恪突然提高聲調,清朗的聲音在承天門前回蕩,"你們以為這樣就是忠臣了嗎?"
跪伏的人群如被驚動的蜂巢,頓時炸開一片怒斥。
"陳子恒!"國子監司業陳思遠猛地抬頭,花白胡須上沾著血沫,"你與椒山稱兄道弟,如今竟為奸黨張目?!"
"諂媚小人!"刑部郎中史朝賓啐了一口,血痰險些濺到陳恪袍角,"靠青詞媚上,也配談忠義?"
陳恪的指甲掐入掌心。
這些毒舌字字誅心,但他必須忍住——後世史書稱這場"伏闕哭諫"最終導致三十七人受杖、五人斃命,他必須改寫這個結局。
"諸位飽讀詩書,"陳恪的聲音陡然轉冷,"可曾讀過"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"?"他猛地指向宮牆方向,"你們這般以死相逼,是要聖上背負殺忠臣的惡名嗎?"
人群霎時一靜。
這個誅心之問像柄利劍懸在每個人頭頂——否認楊繼盛是忠臣,等於自打嘴巴;承認卻是在暗指嘉靖昏聵。
大明的問題的本身出在一個禁忌的人身上,就是當今聖上。
這是不可說的原因。
"聖人之道教你們這樣孝敬君父?"陳恪乘勝追擊,靴底碾過青磚上的血漬,"朝廷自有章法,豈是不遂你等之願,就要以死相逼?"他突然提高聲調,震得簷下麻雀四散,"你們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?!"
王世貞的瞳孔猛地收縮。這記耳光抽得太狠——把他們的壯舉貶為意氣用事,偏偏又句句扣著聖賢道理。
"陳大人此言差矣!"徐學詩掙紮著直起腰,獨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,"楊公二十四條大罪證據確鑿,若這都不能..."
"徐大人!"陳恪厲聲打斷,"你是在教皇上如何斷案?"他忽然轉身,直麵陳洪那張陰鷙的老臉,"陳公公,繼續打啊!讓天下人都看看,東廠是如何替皇上招罵名的!"
陳洪的蟒袍猛地一顫。這個帽子扣得太毒——東廠再橫也是皇權爪牙,豈能擔"陷君不義"的罪名?
"陳學士,"陳洪的聲音像鈍刀刮過青石,"咱家奉的是口諭..."
"那就請陳公公再去請道口諭!"陳恪突然手指陳洪,駭人的氣勢迸發出來,"看看皇上是要你們打死忠臣,還是留他們戴罪立功!"
陳洪的瞳孔微微收縮。
他太清楚這陳恪的分量——常遠山的女婿,皇上眼前的紅人,真要硬碰硬...
"都住手。"
輕飄飄的三個字從角樓飄下,卻讓所有人如遭雷擊。
呂芳佝僂的身影出現在台階頂端,雪白的眉毛在風中微微顫動:"皇上口諭,眾卿且回。楊繼盛是否忠臣,自有公論。"
跪伏的官員們麵麵相覷,最終在陳恪淩厲的目光中陸續起身。
王世貞被攙扶時,深深看了陳恪一眼——那目光中有不解,有憤怒,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。
角樓上的杏黃道袍一閃而逝。
呂芳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恪一眼,老太監的嘴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,像是說了個"險"字。
秋風卷著血腥味掠過承天門,陳恪獨自立在血泊中央,五品補服上的獬豸獸被染成了赤紅色。
他知道自己剛才在刀尖上跳了支舞——用"忠臣"二字將了所有人一軍,既保下這群書呆子的性命,又給嘉靖留足了麵子。
"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一十八條:"陳恪在心中默念,"當你要在暴君手中救人時,請讓他以為——赦免才是他英明的證明。
遠處宮牆上,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嘉靖方才站立的位置,像極了某種無言的評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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