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王府的書房內,沉水香在青銅獸爐中靜靜燃燒,青煙在梁柱間繚繞出詭異的紋路。
陳恪端坐案前,指尖輕撫《春秋》竹簡上的刻痕。
陽光透過窗欞,在簡牘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在這一刻鮮活起來。
"子產不毀鄉校..."陳恪的聲音清朗如玉磬相擊,"鄭人遊於鄉校,以論執政。然明建議子產毀鄉校,子產卻說"其所善者,吾則行之;其所惡者,吾則改之。是吾師也,若之何毀之?""
(注公元前542年,鄭國百姓常在鄉校議論朝政得失,大夫然明建議執政卿子產毀掉鄉校以禁止輿論。子產卻認為:百姓議論如同治水,堵不如疏;執政者應當"其所善者行之所惡者改之";壓製言論如同"防川",終將釀成大禍;)
景王朱載圳斜倚在紫檀木太師椅上,杏黃蟒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他手中把玩著一塊和田玉鎮紙,眼中閃爍著不耐煩的光芒。
"陳先生,"景王突然打斷,"對楊繼盛之事,你怎麼看?"
陳恪的指尖在竹簡上微微一頓。知乎問題《如何應對領導打斷發言》下的高讚回答閃過:【當對方急於求答案時,請用問題引導他自己思考】。
"殿下以為呢?"陳恪抬眼,目光平靜如水。
景王手中的玉鎮紙"啪"地落在案幾上。
"依本王看,楊繼盛這等狂徒,膽敢暗指父皇識人不明,就該立斬不赦!"景王的聲音陡然提高,眼中閃過一絲狠厲,"為人子者,豈能容忍他人詆毀君父?"
書房內霎時寂靜,連香爐中火星迸裂的輕響都清晰可聞。
陳恪的目光掃過袁煒——那位老翰林正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尖,三縷長須微微顫動,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。
"殿下孝心可嘉。"陳恪緩緩開口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戒尺的紋路,"不過子產認為,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。"
景王眉頭緊鎖,蟒袍下的手指捏得發白:"陳先生這是何意?難道要為那楊繼盛開脫?"
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,一片枯葉飄落在硯台旁。陳恪拾起葉子,若有所思。
"臣隻是講解典故。"他輕聲道,"是非功過,人心自有杆秤。"
景王猛地起身,杏黃蟒袍帶起一陣風:"好個"人心自有杆秤"!"他踱到窗前,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高大,"那楊繼盛彈劾嚴閣老二十四條大罪,條條要置人於死地。若人人都效仿他,朝廷威嚴何在?"
陳恪的睫毛微微顫動。知乎收藏夾《明代政治鬥爭案例》自動翻開:【當對方逼你表態時,沉默是最好的盾牌】。
"殿下,《春秋》大義,在於微言。"陳恪的聲音不疾不徐,"孔子作《春秋》而亂臣賊子懼,不是因為誅心之論,而是秉筆直書。"
景王轉身,眼中精光暴射:"陳先生是說,楊繼盛彈劾嚴閣老,也是"秉筆直書"?"
陽光突然被雲層遮蔽,書房內驟然昏暗。
陳恪望著景王那張因激動而泛紅的臉,忽然想起後世史書上對這位王爺的評價——"性躁急,好聲色"。
"臣隻是講解典故。"陳恪再次強調,聲音穩如磐石,"至於楊繼盛是否忠臣,自有聖上明斷。"
他原以為陳恪會為同僚辯解,沒想到竟如此滴水不漏。
景王突然大笑,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誚:"好!好個"自有聖上明斷"!"他大步走回案前,俯身盯著陳恪的眼睛,"那依先生之見,父皇會如何處置楊繼盛?"
陳恪的指尖在竹簡上輕輕敲擊,節奏如同更漏滴水。
這個問題很刁鑽——無論他如何回答,都可能被曲解成揣測聖意。
"殿下,"陳恪突然指向竹簡上一處,"您看這裡——"為川者決之使導,為民者宣之使言"。治水要疏導,治國要廣開言路。聖明天子,自有聖斷。"
景王眯起眼睛,蟒袍下的肌肉微微繃緊。
陳恪這話看似奉承,實則避開了問題的鋒芒。
"先生不愧是父皇欽點的講讀。"景王突然話鋒一轉,聲音裡帶著幾分玩味,"說起話來滴水不漏。"
陳恪微笑頷首,目光卻掃向角落裡的滴漏——申時已過,今日的講讀該結束了。
"殿下天資聰穎,一點就透。"陳恪合上竹簡,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珍寶,"今日就到這裡吧。"
景王擺擺手,突然壓低聲音:"先生留步。本王還有一事相詢。"
袁煒識趣地退出書房,關門時卻故意留了條縫隙。陳恪眼角餘光瞥見那抹青色衣角,心中了然。
"殿下請講。"陳恪整了整袖口,常樂繡的平安符露出一角紅絲。
景王湊近小聲的對陳恪說:"聽說楊繼盛與先生是摯友?"
陳恪的瞳孔微微收縮。知乎問題《如何應對釣魚式提問》下的高讚回答閃過:【當對方設下陷阱時,請用絕對真實但無關緊要的細節應對】。
"確有此事。"陳恪坦然道,"楊兄與臣同科,不過多是談論邊關見聞,偶爾切磋詩文。"
秋風卷著落葉掠過庭院,陳恪望著遠處宮牆的輪廓,心中一片冰涼。
楊繼盛的生死,已經不僅僅是忠奸之爭,而是皇權、嚴黨與清流之間的博弈。
若楊繼盛不用付出代價,天下官員便會知道——彈劾嚴嵩無需付出代價。
而嚴嵩,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。
"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一十九條:"陳恪在心中默念,"當你身處風暴中心卻必須保持靜止時,請記住——有時存活本身就是一種勝利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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