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爺..."管家在門外輕喚,"有客到訪。"
徐弘道不耐煩地揮手:"不是說了今日不見客?"
管家湊近幾分,壓低聲音:"是蘇家三爺,從後門來的..."
徐弘道瞳孔驟縮,手中的毛筆"啪"地掉在案上,墨汁濺臟了官服前襟。他猛地站起,太師椅在地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。
"這蠢貨!"他咬牙切齒,"這時候來找我,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嗎?"
師爺識趣地退了出去,輕輕帶上門。
徐弘道在書房內來回踱步,蟒袍玉帶下的身軀繃得死緊。蘇家如今就是塊燒紅的烙鐵,誰碰誰倒黴。可若拒之門外,被有心人看見...
"快把他請進來,帶他去偏廳。"徐弘道終於停下腳步,聲音冷得像冰,"記住,彆讓彆人看見。"
偏廳內隻點了一盞油燈,昏暗的光線下,蘇明德那張平日趾高氣昂的臉此刻慘白如紙。
一見徐弘道進來,他立刻撲通跪下,膝蓋砸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"徐大人救命啊!"蘇明德的聲音帶著哭腔,全無往日的囂張,"我蘇家冤枉啊!"
徐弘道強忍著一腳踹開他的衝動,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:"蘇三爺這是做什麼?快請起。"
蘇明德卻不肯起,反而膝行幾步抱住徐弘道的腿:"那陳恪不分青紅皂白,抓了我家的人不說,還派錦衣衛日日盯著!綢緞莊、茶樓、貨棧,全被盯死了!生意做不成,下人們也人心惶惶..."
徐弘道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蘇明德身上的馬夫衣裳散發著汗臭味,熏得他幾欲作嘔。
他強忍著惡心,彎腰扶起蘇明德:"有話好好說,蘇三爺先起來。"
蘇明德就勢起身,卻仍抓著徐弘道的手臂不放:"徐大人,您可是胡部堂的門生!那陳恪再猖狂,總得給部堂大人幾分薄麵吧?"
油燈的光影在徐弘道臉上跳動,勾勒出一張陰晴不定的麵孔。
他慢慢抽回手臂,踱到窗邊確認外麵無人,才壓低聲音道:"蘇三爺,此事非同小可。陳知府抓人的罪名是"通倭",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..."
"冤枉啊!"蘇明德急得直跺腳,"我蘇家世代經商,清清白白,怎會與倭寇有染?定是那陳恪新官上任,要拿我們蘇家立威!"
徐弘道眯起眼睛。蘇家清白?這話連三歲孩童都不信。
蘇州城裡誰不知道蘇家與海上那點勾當?隻是以往無人查罷了。
"蘇三爺,"徐弘道斟酌著詞句,"此事需從長計議。陳知府奉皇命練兵,又有錦衣衛相助,本官雖為同知,卻也..."
蘇明德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,沉甸甸的墜手:"徐大人,這是五百兩銀票,隻求您幫忙遞個話。若事成,另有重謝!"
徐弘道盯著那錦囊,喉結滾動了一下。
五百兩,相當於他兩年的俸祿。
但他沒接,反而背過身去:"蘇三爺,這不是錢的事。"
"一千兩!"蘇明德急忙加碼,"隻要徐大人能在部堂麵前美言幾句..."
徐弘道突然轉身,臉上堆滿假笑:"蘇三爺誤會了。本官是說,此事需謹慎行事。"他接過錦囊,掂了掂,"這樣吧,明日我修書一封,派人快馬送杭州。但成與不成..."
"明白!明白!"蘇明德點頭如搗蒜,"隻要徐大人肯幫忙,蘇家上下感激不儘!"
他臉上浮現出喜色,仿佛已經看到陳恪撤走錦衣衛,蘇家重現輝煌的景象。
更重要的是,此事若成,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必將水漲船高,甚至壓過大房二哥...
徐弘道將蘇明德的喜色儘收眼底,心中冷笑。
這蠢貨還以為事情真有轉機?
"時候不早了,蘇三爺請回吧。"徐弘道做了個請的手勢,"記住,今晚之事..."
"我懂!絕不會有第三人知道!"蘇明德拍著胸脯保證,又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了出去。
徐弘道站在窗前,看著蘇明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,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。他猛地拉上窗簾,轉身喝道:"來人!"
管家立刻推門而入:"老爺?"
"去把蘇家這些年送來的禮單、書信,統統燒了!"徐弘道的聲音壓得極低,卻字字如刀,"一件不留!"
管家瞪大眼睛:"老爺,這..."
"還有,告訴賬房,把去年那筆"修堤款"的賬目重新做一份。"徐弘道從錦囊中抽出一張銀票塞給管家,"記住,是"修堤款",與蘇家無關!"
管家接過銀票,手微微發抖:"老爺,蘇家這事...真這麼嚴重?"
徐弘道冷笑一聲,指了指知府衙門的方向:"那陳恪是什麼人?嘉靖二十九年狀元,常遠山的女婿,奉皇命練兵!連胡部堂公子的板子都敢打,你覺得他會給我這個同知麵子?"
油燈"劈啪"爆了個燈花,映得徐弘道的臉忽明忽暗。
"蘇家死定了,無非是早死晚死的區彆。"他輕聲道,"咱們現在要做的,就是彆被他們拖下水。"
管家恍然大悟,匆匆退下去安排。
徐弘道獨自站在昏暗的偏廳裡,將剩下的銀票一張張數過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蘇明德那蠢貨還以為找到了救命稻草,殊不知他徐弘道從來隻做穩賺不賠的買賣。
至於那封承諾要寫給胡宗憲的信?明日隨便寫幾句敷衍了事便是。
胡部堂何等人物,豈會為了個商賈與皇上欽點的知府對著乾?
窗外,蘇州城的更夫敲響了二更的梆子。
徐弘道吹滅油燈,身影融入黑暗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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