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初的鬆江沿海,濕熱得像個蒸籠。
蘇明德抹了把額頭的汗水,絲綢內衫早已濕透,黏膩地貼在背上。
他跟在王清身後,穿過這座被倭寇占據的小城,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。
"三爺,前麵就是徐大當家的住處了。"王清壓低聲音,指了指前方一座殘破的宅院。
那宅子原本應是某個富戶的彆院,如今牆皮剝落,大門歪斜,門口站著兩個光著膀子的大漢,腰間明晃晃的倭刀在烈日下泛著冷光。
蘇明德咽了口唾沫,喉結滾動了一下。
他本該害怕的——事實上,他的小腿已經在不受控製地顫抖——但一想到陳恪那張可惡的臉,那股恨意便如沸水般在胸腔翻滾。
這本該是二哥蘇明理的差事。
父親安排得明明白白:明理穩重,由他去見徐海最為妥當。
但蘇明德不這麼認為。
"我最了解蘇州城防!"那日他在家族會議上力爭,聲音因激動而尖利,"陳恪那狗官的新軍,我親眼所見!站都站不齊,走都走不穩!讓二哥去?他能說得清楚嗎?"
父親盯著他看了許久,最終緩緩點頭。
那一刻,蘇明德仿佛已經看到陳恪血濺知府衙門的場景。
"啊——"
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不遠處的破屋傳來,打斷了蘇明德的思緒。
他猛地轉頭,透過半開的窗戶,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按在桌上,幾個倭寇圍著她獰笑。
女子掙紮著抬起頭,正好與蘇明德四目相對——那雙眼睛裡盛滿了絕望。
蘇明德腳下一軟,差點栽倒。
王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,低聲道:"三爺,彆看為好。"
道路兩旁,隨處可見光著膀子的大漢。
他們或蹲或站,身上紋著猙獰的刺青,腰間彆著長短不一的倭刀。
有人醉醺醺地唱著聽不懂的倭歌,有人粗暴地拖拽著哭喊的女子。
這哪裡是人待的地方?分明是魑魅魍魎聚集的魔窟!
蘇明德的呼吸急促起來,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流。
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——為什麼要搶這趟差事?二哥來不是更好嗎?
但已經來不及了。
"到了。"王清在一座稍顯完整的宅院前停下,向守門的倭寇抱拳行禮,"勞煩通報徐大當家,就說蘇州蘇家三爺到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