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州城內,自從知府衙門下了宵禁令,酉時三刻的梆子一響,各家各戶便緊閉門窗,連平日裡最熱鬨的瓦舍勾欄也早早熄了燈火。
城西茶肆的胡掌櫃倚著門框,眯眼望了望遠處城牆上的火把——比平日多了一倍,卻也不算森嚴。
他撓了撓花白的鬢角,總覺得這幾日衙門差役查問路人的架勢,與其說是防賊,倒更像是做給什麼人看的。
"怪事..."老胡嘟囔著收起幌子,木杆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聲響。
城郊密林深處,十七歲的新兵黃康第無數次拍打著頸間的紅疹。
腐葉的黴味混著汗臭直衝鼻腔,他忍不住用氣音抱怨:"戚教頭,倭寇真會來麼?"
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老兵踹了一腳。
戚勇臉上看不出喜怒,隻將水囊遞過去時,粗糲的指腹在少年腕間警告性地一按。
忽然有夜風掠過樹梢。
所有人猛地繃直脊背!
南城門方向,警鈴聲刺破夜空,驚起群鴉亂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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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時辰前,蘇州城南,徐海勒馬停在一處高坡上,身後是黑壓壓的七千餘倭寇隊伍,火把零星點綴,如同鬼火般在夜色中浮動。
他眯起獨眼,望向遠處蘇州城的輪廓,南門處燈火稀疏,隱約可見幾個懶散的守軍身影。
"徐頭領,還等什麼?"佐藤騎著一匹矮壯的倭馬湊近,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,"南門守衛鬆懈,鉤爪一掛,半個時辰就能拿下!"
徐海沒有立刻回答,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馬鞭,目光掃過城牆上的每一處細節。
"太順利了……"他低聲道。
蘇明德在一旁急不可耐:"徐頭領,機不可失!我蘇家已安排妥當,西門守衛皆是我的人,隻待您一聲令下,便可裡應外合!"
徐海側目瞥了他一眼,眼神如刀:"蘇三爺,我且問你——錦衣衛嚴守東、北二門,為何獨獨西門空虛?"
蘇明德一愣,隨即賠笑道:"徐頭領多慮了!城內守軍不過七千,陳恪那三千新軍更是花架子,哪能麵麵俱到?西門雖有五百守軍,但都是衛所的老爺兵,不堪一擊!"
徐海沉默不語,目光再次投向城牆。
夜風掠過,帶來遠處城牆上隱約的談笑聲——守軍的確鬆懈。
但越是如此,他越覺得不對勁。
"徐頭領!"一名小頭目忍不住催促,"弟兄們憋了這麼久,就等這一仗翻身!再拖下去,天就亮了!"
隊伍中傳來幾聲附和,甚至有人低聲抱怨。
徐海心中一沉——這段時間的艱難處境,已讓他的威望大不如前。
若再猶豫,恐怕人心就散了。
他深吸一口氣,終於下定決心:"先派五百人試探南門!若守軍果真不堪,再全力攻城!"
佐藤冷哼一聲,顯然不滿他的謹慎,但還是揮手示意一隊精銳倭寇上前。
五百名倭寇如鬼魅般潛向城牆,鉤爪無聲地拋上城頭,鐵鉤扣住磚縫,發出輕微的"哢嗒"聲。
城牆上的守軍依舊懶散,甚至有人靠在牆垛邊打盹。
一名倭寇率先攀上城牆,靴底剛踏上磚石,突然——
"啊——!"
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!
原來,他的鉤爪竟陰差陽錯鉤中了一名正在打盹的衛所兵,鐵鉤深深紮進肩膀,鮮血瞬間噴湧而出!
"敵襲!敵襲!"